水寒煙淡,霧輕雲薄。日出得早,林間山中已有稠稠人聲,隨林霧一路流淌至山腳村鎮。鎮子名為海門,背靠姑姥山,麵朝若海,人丁約三兩百,大多以獵獸、打漁為生。
漁人夜船出海,清晨已滿船漁獲。小碼頭上擺開了貨攤,盡是新鮮魚蝦,大魚先送至鎮上唯一一處酒肆客棧,餘下的擺在攤上,任挑任選。從海門的碼頭望出去,不遠處便是姑姥山的懸崖。懸崖下方有極深洞口,半浸在海水中,人稱“吞龍口”。洞中常有怪聲傳出,海門鎮的人不大靠近,並有許多古怪說法傳出,。
白日頭漸漸升高,霧氣驅散後,來采買的人也越來越多。巧妹坐在攤上把能吃肉的蟹子和隻能搗碎作醬底的小蟹一一分開,忽聽攤前有人問:“今日沒有蝦麼?”
巧妹認得他的聲音,急忙站起,手背撥了撥頭發:“有的。”她從身後框子裏拎出小籃,籃子滿滿地裝著蝦蟹。
青年見了那籃子不由得一愣:“這麼多?”
“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巧妹說話時耳朵微微紅熱,“網子裏扒拉下來的,我給你留著。”
“多謝姑娘。”青年笑起來如春風拂麵,又有幾分迥異於男子的明豔,“你竟記得我愛買這個。”
“你夫人身體好些了麼?”巧妹問,“我娘親認得鎮上的大夫,要不還是去找找他吧?”
青年接過那籃子,在巧妹手心放下十個銅板。“不必了,這是舊疾,慢慢將養著就好。姑娘怎麼稱呼?”
巧妹和他推脫,連聲道不值錢,但青年看著白皙文弱,力氣卻大得很,巧妹隻得把銅錢收下。“我叫巧妹。”巧妹鼓起勇氣問,“你叫什麼?”
“在下嶽蓮樓。”青年笑道,“你喊我名字就成。明兒若有好魚,幫我留一條吧。”
拎起那沉重籃子,嶽蓮樓離開碼頭。海門鎮位於赤燕最南端,鎮中百姓大部分不是赤燕人。有流落到此處的大瑀人,也有最終決定在此留居的瓊周人。大瑀和瓊周人說的話嶽蓮樓能聽懂,但鎮上還有一些操著陌生語言的百姓,他赤燕話懂得不多,隻能勉強跟人打個招呼。
但他長相端正俊秀,總是未語先笑,極討人喜歡。在這兒居住的一個多月裏,已經把鎮上三兩百人記得一清二楚。一路往姑姥山走去,一路不停與人打招呼,等來到人跡罕至之處,嶽蓮樓手裏已經多了果子、魚幹、鮮肉、茶葉與一盒胭脂。見左右無人,嶽蓮樓施展輕功,奔向姑姥山的懸崖。
懸崖下的巨大洞口風聲嗚嗚,海門鎮的人稱這是海神嚎哭。嶽蓮樓脫了外袍把所有東西全包裹其中,循著熟悉的路線,踏著石頭從懸崖上往下攀爬。這爬牆和翻山的本事阮不奇最為出色,嶽蓮樓起初攀爬時摔過幾次,好在他有輕功護身,不至於跌到海麵礁石,粉身碎骨。
嶽蓮樓穩穩跳落礁石,好在此時退潮,不會浸濕鞋襪。他扛著一包袱的東西,連跑帶躍,進入吞龍口。
吞龍口洞口寬闊,越往裏倒是越窄。穿過幾處陷阱,隻見洞中層岩嶙峋,間有鮫油小燈照亮道路,水麵波紋映在洞壁,搖晃如幻夢蜃影。循繩梯爬上高處,眼前忽然燈火通明,豁然開朗:一艘巨船藏於洞中,半身破碎。船上攀著十幾位赤膊船工,或是修理,或是談笑,或是點火烘烤海魚肉片,十分熱鬧。
嶽蓮樓抬手與眾人打招呼,沿木梯爬上甲板。未走幾步,斜刺裏亮出一柄長劍攔住他的去路。
“又騙了什麼好東西?給我瞧瞧。”
攔路的是一位年約三十的精壯青年,一頭濃黑長發微微打卷,纏在他背上。同許多長年在海上勞作的船工一樣,他膚色如褐,身材虯實,此時手中握著一柄長刀,背上還負著另外一把。見嶽蓮樓不說話,青年跳到他麵前,把刀扛在肩上:“有啥吃的?我也要。”
說話時青年嘴角一勾,眼中帶笑,但因為他濃眉大眼,長得有些凶狠,這笑容便因此顯得古怪狡黠,令人不喜。
“有。”嶽蓮樓掏出那盒胭脂,“我給你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