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嗤笑一聲,扭頭便走。
嶽蓮樓忽然想起一件事:“鄭舞,海門的鐵匠開門了。我見門口不少鐵釘子,你最好去看看。”
“現在就去。”鄭舞從船上跳下,順手抓起一件外袍披上,蓋住自己結實胸廓與遍布傷痕的背脊。船工和水手紛紛同他打招呼,“老大”“老大”地喊個不停。
嶽蓮樓進了船艙,一路快步穿行,走到艙尾才推門進入。房間窄小,隻有一張床一張桌,裏麵有微弱的血腥味。床邊地上蜷著一人,正是章漠。
嶽蓮樓把手上東西一扔,立刻把章漠扶到床上坐好。“又疼了?”他撫摸章漠腹部,“那藥不管用麼?”
章漠右手係著一個鐵環,用鐵索固定在船板上。那固定之處已經損壞了幾次,全是嶽蓮樓用鐵絲加固的痕跡。章漠嘴角咬破了,雙手十指又在船板狠力抓摳,指尖鮮血斑駁淋漓。
“管用的。”章漠聲音虛弱,“偶爾還疼著,但我能看見些東西了。”他伸手去碰嶽蓮樓的臉。“雖然都是些黑影子,再多吃幾服,會愈發清晰。”
嶽蓮樓把他抱在懷中,長舒一口氣,卻絲毫不覺得輕鬆愉快。章漠少見有這般溫順柔軟,如今在他懷中不吭聲,像是極度疲累,緩緩閉上眼睛。
嶽蓮樓抵達赤燕已經將近三個月。他是在一個被搗毀的煉藥穀裏找到章漠的。嶽蓮樓殺盡了藥穀裏所有的煉藥人,把連同章漠在內的一批藥奴救出。
章漠進入赤燕之後已經處處提防,但赤燕煉藥人善於用蠱下藥,防不勝防,加之又是大瑀江湖人沒見過、沒碰過的古怪方式煉藥人將蟲卵藏於飯食、果菜、飲水之中,無法通過銀針等試毒藥物探出。一旦服用,蠱蟲在體內孵化,人便喪失力氣,隻能被煉藥人擄走,任其擺弄。
如今章漠體內藏有蠱蟲,又因被迫服下多種詭怪藥物導致雙目失明,嶽蓮樓一路負著他前行,經人指點來到海門鎮,在此等候從遠方橫渡若海來此行醫的神人。
那神醫是瓊周人,隻在夏季到海門鎮來。嶽蓮樓使盡各種手段,終於探問出海門鎮這兒有一些瓊周水盜出沒。水盜每年夏季都會藏匿於海門鎮,等風浪過後離開。那神醫與水盜有些聯係,因此才每年夏季都來海門逗留半個月。
水盜頭領便是鄭舞。
章漠被嶽蓮樓救出之後,一路渾渾噩噩,腹中不時絞痛,生不如死。他不知道嶽蓮樓和鄭舞之間有什麼交換條件,但總之鄭舞因船在風浪中受損而被迫提前逗留海門,嶽蓮樓和他則得以在這船上住下,等待那位瓊周神醫。
章漠記掛大瑀的情況,尤其是明夜堂和靳岄。他打發嶽蓮樓先回去,嶽蓮樓卻堅決不肯。因蠱蟲發作不定時,鄭舞建議嶽蓮樓把章漠捆起來免得發作時他四處亂滾亂打,嶽蓮樓不舍得,隻在章漠手上設了一個鐵環。鐵環又用布纏著,生怕章漠手腕磨損。
“以前我不懂,原來你小時候受的是這樣的苦。”在嶽蓮樓為他擦去嘴角與手上血跡時,章漠忽然說,“不,隻怕你比我更甚。年紀那樣小,怎麼熬得住?”
嶽蓮樓笑道:“我熬不住怎麼長成現在這樣?”
章漠視線模糊,伸手去摸他的臉,半晌才問:“疼不疼?”
嶽蓮樓想了想:“你親我一下便不疼了。”
章漠遲疑一瞬,湊過去吻他麵頰。嶽蓮樓呆住片刻,又是激動,又是狂喜:“章漠!”
章漠靠在他肩上,忽然問:“為何船工都稱我夫人?”
嶽蓮樓:“……”
章漠:“你又在外麵胡說八道了?”
嶽蓮樓:“沒有,我怎麼敢?”
章漠半信半疑,嶽蓮樓忙抄出果子讓他品嚐,自己則拎著滿籃蝦蟹離開小艙。
他救出章漠之後不敢再讓章漠吃別人經手的任何東西,凡事必定親力親為。船上水工教他用海水來燒蒸淡水飲用,嶽蓮樓煮好了滿滿一鍋清水蝦蟹湯,囑咐船工照看,自己則拎著桶子下船接水。按照船工的說法,接水必定要接活水,山洞中的水雖然也是活的,但總比不上海裏的水。嶽蓮樓來到吞龍口礁石上,看著遼闊海麵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