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取來熊皮外氅披在他身上,理了理他的頭發:“我倒覺得方才那北戎孩子拗得有趣。聽聞北戎人說話直來直去,不善掩飾,他怎的如此別扭?”
靳岄笑了一會兒,再開口時有些恍惚:“我聽宮裏的人說,當了質子,就要死在北戎,回不去了。”
白霓:“誰說的?我割了他的舌頭。”
靳岄抬頭看她,想得到些更肯定的言語:“爹爹真的會來接我麼?”
白霓柔聲道:“忠昭將軍何時騙過你?現今金羌犯境,將軍領兵作戰,是為國立功之事。凱旋複命後,他一定即刻來接你。”
靳岄聽父親提過,北戎與金羌二虎旁伺,大瑀勢弱,岌岌可危。他隻得默默點頭。
白霓提醒:“你的言行舉動全關乎大瑀聲譽,若是想家,隻跟我講,可別再哭了。”
靳岄坐直身,雙手籠在袖中,低聲道:“將軍放心,靳岄明白。”
他容貌清俊,不言不語之時渾似玉砌粉琢的精美人像,但鼻梁直挺,長眉如刀,目勢中不見分毫柔軟。
白霓見他這模樣,又有幾分心疼。她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我這兒還有夫人捎的獅子糖,吃不吃?”
靳岄終歸隻有十五六歲年紀,頓時喜悅:“櫻桃煎還有麼?”
白霓打開紙包,亮出小獅子造型的糖塊:“櫻桃煎五日前就被你吃完了。這獅子糖裏頭加了牛奶和酥酪,是川中的貢品,夫人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靳岄隻好與她分食獅子糖:“母親做的櫻桃煎也不知放了什麼蜜,天底下一頂一的好吃。”
車內溫暖,靳岄忘記了顛簸的路途和車外漸大的雪,連方才未問姓名的北戎少年也拋在了腦後,歡歡喜喜與白霓聊起母親的諸般手藝。
***
此時的北戎都城,鵝毛大雪已停,石城內外一片靜寂,人聲稀少,隻有王城中央一座高塔上仍燃著不滅的長明火。
負責傳遞訊息的赦例郎君騎馬衝入城門,亮出手中金牌。這是從邊境傳來的緊急軍情。都城中央大道上登時燃起數束青煙,各處關卡見了青煙,便知有軍情傳達,紛紛放行。
一位身著北戎銀甲的青年將領緊隨在赦例郎君身後,風一般馳入城內。
議堂中,有臣子正跟北戎天君稟報大瑀質子情況:“質子已入燁台境內,現由虎將軍護送。”
“是怎樣的孩子?”北戎天君問,“像不像靳明照?”
大臣不禁笑笑:“那孩子身量窄小,一身文氣,與其父靳明照絕無半分相似。”
北戎天君當即朗聲長笑,眼中盡是冷冷寒光:“瑀朝內,不知幾百年才能出一個靳明照這樣的將才!”
此時堂下有人來報,軍報抵達。青年將領大步走入議堂,呈上手中信簡。北戎天君展開一看,登時變色,怔愣許久後長歎一聲。
“靳明照……”他沉沉低語,“戰亡了。”
落針可聞的一瞬過後,議堂嘩然。
大瑀忠昭將軍靳明照,是大瑀開朝以來最為神勇的將領,統領西北邊防軍二十餘年,未吃過一場敗戰,始終將金羌死死擋在大瑀西北邊境白雀關之外。
數年前,北戎大軍伺機而動。大瑀皇帝將駐守西北的靳明照緊急調至北方邊防軍,北戎人曾狠狠吃過這位忠昭將軍的虧。北戎文臣武將中,見過靳明照的人少之又少,但誰都聽聞過這位將軍的名字,這死訊突如其來,令人震愕。
“怎麼死的?”天君緩過神,問那年輕將領。
“靳明照死於白雀關。”那將領深深埋下頭去,“致命一劍直刺左胸,當場斃命。靳明照麾下八千莽雲騎,無一生還,西北邊防軍死數近萬,白雀關眼看是守不住了。”
北戎天君眉間有痛惜之色,沉默良久才問:“你叫什麼?”
那青年將領忙答:“燁台,賀蘭金英!”
北戎天君淡淡道:“靳明照已死,大瑀再無我北戎畏懼之人,萍洲盟無需再守,那質子也不必再留。賀蘭金英,你回燁台處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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