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彥庭進省委,職務舉重若輕,作為東三省最年輕的委員,兼職總軍區參謀長,沈國安抗衡他,是吃力的,不簡單的,文家在軍區的勢力浪費不得,必須加以利用,自我扶持,這個節骨眼,祖宗和文嫻和諧為妙。

“還有一事,咱們在外省的眼線,聽說複興7號下月中旬出沒,停泊地點恰好是哈爾濱港。”

我呼吸一窒,倉促望向祖宗,他眼神浮上一層猙獰的暴戾,一霎間空氣都凝固,幻化為細小堅硬的顆粒,浮蕩在塵埃裏,混沌而灰蒙。

走漏得實在太快,我察覺不妙,折返他跟前,故作鎮定為他扭了扭偏頗半寸的領帶,“複興7號跨越數千裏,途徑十幾座開發了港口的城市,聲勢浩當登陸東北,精明如張世豪,必定不會興師動眾。東北局勢草木皆兵,絲毫風波都指向他,他躲還來不及,憑什麼做出頭鳥。”

祖宗一言不發,垂眸思量什麼,我怕他疑心,往他身上扯,“良州,我擔憂你著了他的道,複興7號下家應該與他無關,非說有牽扯,也是他放出的煙霧彈,請你入甕。我更覺得,是其他死對頭栽贓,想通過這批貨壟斷毒市,力挽狂瀾。相比這麼龐大備受矚目的貨船,那名不見經傳的和平2號,倒像他作風了。”

複興7號,裝載幾千斤的繁重貨物,小打小鬧,實屬無必要出動,由此可見分量很重,除了各省的頭號土匪,江湖龍頭,誰也沒資格碰它,碰了,捅了簍子,在條子那兒也收不了場。

如今道上隻手遮天的張世豪,攬下複興7號,是錦上添花,不碰也妨礙不了任何,反而是不上不下急於東山再起冒險求成的過去式人物,殊死一搏的籌碼。

我借助這一點,削減張世豪嫌疑,劍指林柏祥,以及楊饅頭的堂主。

二力含糊了,他在旁邊躊躇半晌,略帶遲疑說,“州哥,也有道理。林柏祥太消停了,難免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祖宗深呼一口氣,他從我手中接過檢察長佩戴的警帽,一邊戴在頭上,一邊和二力匆忙下樓,“不要打草驚蛇,兵分幾路調查,凡是有可能參與的人,全部盯緊。”

聽著車庫傳來的引擎發動聲,我仿佛已經預見一場波瀾壯闊的世紀之戰,東北的黑白兩道,難得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激烈廝殺碰撞,複興7號,將令其浩浩蕩蕩拉開帷幕。

不出所料,文嫻果真按捺不住了,我挺著肚子還像招魂幡似的把祖宗勾到我床上,她幕後坐鎮,不打算露麵,倒是粉粉約我茶樓相見。

不給麵子,文嫻勢必另有逼出我的辦法,一個比一個狠,還不如我識相碰個頭,粉粉也不傻,當槍使,萬萬不敢直接搞我,陰招防不勝防,歹毒發指,明著,反倒安全了。

我叫上司機隨行,一夜的秋雨,庭院裏的桂樹開了,雪白的花蕊簌簌搖曳,單薄芬芳,哈爾濱秋短,隆冬很快了。

這座城的風由南向北,有一絲降溫後的涼爽,不冷不熱,驕陽似火的歲月,似乎湮沒在逝去的盛夏,倒是溫柔得很。

一陣風襲過,冠子上的花折斷了兩三朵,從枝頭墜落,我伸手穩穩接住,那花白得幾乎透明,像是能映照我的麵龐,我視線裏的程霖,深諳世故,虛偽蛇蠍,我的皮是一樣,我的骨卻是另一樣。

年年歲歲,這株樹盛開相同的花,仿佛一切災難變故未曾發生,我依舊井然有序過著承歡祖宗身下的日子。

但我清楚,它變了。

世人糊塗,我清醒。

我乘車抵達粉粉約定的茶樓,她估摸是包場了,一層十分清靜,空空蕩蕩,唯有她一個人,她坐在靠櫥窗的角落,被一扇半開的屏風虛虛實實遮掩,洋洋灑灑的光柱夾雜著飛舞的塵埃,淩亂鋪灑一桌,我悄無聲息走近,她早透過茶杯發現了我,在我落座的前一秒,她說了一聲別來無恙。

我撲哧發笑,“我當自己沒文化,開口怕遭人恥笑,孟小姐卻不及我。你我幾天前不是才見過嗎,怎講別來無恙呢。”

她皮笑肉不笑,陰森森的,“我與程小姐,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話鋒一轉,“沈太太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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