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我眉眼彎彎,手肘撐桌角,托腮打量她,“孟小姐莫非暗示我,你是她的先鋒軍?”
“你高估了。”她斟滿一杯茶,並未管我,隻自斟自飲,也正好省了我廢話,她倒我也不會喝,杯子我更不會碰。
她聲音含著悵惘,“我算什麼,一顆棋子,我若真有貪圖,也是為了情,為了錢,而沈太太的索取,是程小姐最看重的,最迫切護住的。”
“無妨。”我慢條斯理敲擊著漆釉的桌麵,“錢財,良州會給你,他一貫對睡過的女人絕不虧待。至於情。你不必癡心妄想了,沈太太許諾你的,也是空頭支票,你回頭是岸,與她分崩離析,向良州和盤托出,才是你該走的路。”
她莫名覺得好笑,便真的笑出來,可笑容掩蓋不了她情不自禁流下的眼淚,她並不想在我麵前暴露她的脆弱,她的身不由己,用狼狽的淚水弱化她的得意囂張,她仰起頭拚命強忍,晶瑩的水珠在眼眶內打轉兒,“那又怎樣,你跟他一年半,和我跟他一個月,有何區別,不都是屈服在正室的淫威與陰影下嗎。”
“我是自由的。”我一擊即中,踩住她的軟肋和逆鱗,她最厭惡被揭開之處,“我隻需討好誘惑良州,讓他離不開我,為我神魂顛倒。而不必假意逢迎依附誰,我分明痛恨那個人,又不得不裝乖巧順服,以求自保,這才是最悲哀的人生。”
“你懂什麼!”她捏緊桌布,猩紅的眼眸圓睜,戾氣衝天,“摔得早,和摔得晚,最終不都是粉身碎骨嗎。難不成還有其他的結果。”
我蹙眉,總覺得她不對勁,可哪裏不對勁,我一時看不出,她拎包從我對麵起身,經過我身旁時,她停駐了半分鍾,“我該謝她,還是恨她,我一度以為,年輕貌美,頗有心計,可以在這場旋渦裏獨善其身,得到我想要的,是沈太太為我上了一課。”
她偏頭看我,笑得慘白,“你是棋盤的炮,我是棋盤的卒,你唯一勝過我,是你的價值高一點,早晚還是要死於敵人之口,僅此而已。”
我眉頭越擰越緊,粉粉邁下台階的步子邁得非常用力,恨不得將地麵踏出幾顆窟窿。不可否認她有道行,再愚蠢的女人,風月之中謀生,逃不過浴火曆練,好歹比普通姑娘心機重三分,可惜她喜形於色,藏不住心思,文嫻擅長讀心,才會招安培養她。
衝她氣急敗壞的德行,我能猜到文嫻給她施壓了,下了通牒,我肚子裏的金疙瘩安然無恙度過危險期,粉粉也沒能徹底降服祖宗,把我打入冷宮,文嫻心知肚明,再等下去,她將完全失去主動權。
我倒出一點茶水,涮了涮杯子,招呼侍者上一壺新茶,獨自小坐了幾分鍾,也離開了茶樓。
這片在京都眼皮底下自立為王的疆土,有尋常百姓看不到的鮮衣怒馬,百裏枯骨。
世上的陰暗,不公,都是一顆洋蔥。
美好與和平渲染它漂亮的表象,供人觀賞,受盡迷惑,隻有層層剝開,才清楚它藏了什麼。
回別墅的路上,我窩在後座渾渾噩噩打盹兒,也不知行駛了多久,突如其來的砰砰兩聲槍響,我一下子被驚醒,求生意誌使我做出迅速而本能的反應,我彎腰伏靠在窗前,壓低身體,打量車外的狀況,槍響之處來自西南角,是一條冗長陳舊的巷子高矮不一的磚瓦平房雜亂錯落,一些湊小局兒的麻將牌場,下九流的聚集地,最是藏汙納垢,另一端鬧市區吆喝連天,覆蓋了方才尖銳的嘶鳴,隻有距離近的幾個攤販,親眼瞧見了火光四射的慘烈,嚇得麵如土色,顧不得收拾,丟盔棄甲倉皇而逃。
東北火拚不是稀罕事,但青天白日爆發於人流聚集地,絕不是無緣無故,很顯然,來者不善,目標明確。
司機臉色格外晦暗,他坐在前麵,更清晰察覺這場戰亂,不由亂了神,“程小姐,像是交火了。”
“子彈射哪了。”
司機降下一半車窗,嗅了嗅空中燒糊的焦味,似是車皮,又似是油箱,嗆鼻得很,他驟然變得慌張無措,“擊中我們的車了。”
【今天字數多點,明晚0點30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