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倒了八百輩子的黴(1 / 2)

姐姐眼睛張大了,溫情地看著我。

然後,她手指顫抖地撫摸著我的麵頰,囁嚅而珍愛地說:“明溪,明溪,你、你……你真的好了?”

很奇怪,沐浴在姐姐柔和的目光裏,我總有一種躺在慈母懷裏的錯覺。

也許因為母親去世早的緣故吧,在我九歲那年的冬天母親撒手人寰,也許是因為我們姐弟倆年齡相差懸殊吧,姐姐已將近五十,而我才隻有二十九歲。

“現在隻是有點暈,你放心,兄弟身體好著呢!” 我安慰著擔心的姐姐。

在我床邊坐了下來,抓住我在被子外邊的手叫著:“哦,明溪,你把我嚇死了,你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說胡話,哦,現在好了,謝謝老天!”

她興奮地擰開保溫瓶蓋,又要笑又要哭地大聲說:“你一定餓了!一個星期來,你什麼都沒吃,隻喝一點牛奶和水,把我們都急死了!來,我喂你喝魚湯,你最喜歡的!”

一提到餓字,我突然感覺到肚子裏的空城計正唱得酣暢淋漓、地覆天翻呢。

我誇張地張大嘴巴,又作了一個狼吞虎咽的假動作逗著姐姐:“快點吧,魚湯的香味已經把我肚子裏的餓蟲攪得大鬧天宮了!”

姐姐瞄了我一眼,張開嘴巴想說什麼,卻隻是用手抿著嘴忍不住“撲哧”笑了兩聲,終於什麼也沒有說出來,隻是一匙一匙地往我嘴裏送噴香的魚湯。

湯喝完了,我又吃了兩隻油煎燒餅,最後接過姐姐遞過來的餐巾紙揩了揩嘴巴,用雙手摩挲著肚皮,心滿意足地連哼幾聲:“好久吃不到這麼飽了,不說謝謝了,啊。”

姐姐起身整理保溫瓶,淡淡的笑意中帶著幾分嚴肅:“正經些,還老師呢。注意休息,別老是嬉皮笑臉得講個不停。我走了啊,明天再來。”

“你不在這陪我?”對一直關心著我的姐姐,我總有一種依戀。

“這幾天飛霞照顧著你。你們可要好好相處啊!”

飛霞照顧我?可能嗎?我不知道姐姐怎麼走出病房的,隻是木然地望著雪白的病房頂。

九三年結婚以來,我們盡管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卻同床異夢,形同陌路。

尤其這半年多來,我一直在外麵小吃店吃飯,除了燒餅油條就是麵條餛飩,除了麵條餛飩就是燒餅油條。我不想在家裏吃,不願意看到她的樣子聽到她的聲音。

也許用她的話來說就叫做緣盡了吧,或者就是遇見你是我一生的痛,倒了八百輩子的黴。

我把目光從屋頂調向牆壁,再落在窗外那棵森鬱的雪鬆上,想起了那句經典: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查房時間到了。

走進病房的先後有三人:穿白大褂的男醫師、戴白色帽子的女護士、一身藍色連衣裙的飛霞。男醫師左胸別著一個寫著“宮璽”的牌子,他帶著讓人沉靜的職業笑容問我:“你好嗎?感覺如何?”

我把刹那間見到妻子飛霞而迅速膨脹的厭惡與不滿趕到最隱蔽的角落,禮貌性地仰起頭,讓臉上的笑容鋪展得更自然更燦爛:“宮醫師,謝謝你,很好。對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重新站在講台上一展風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