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大夫對這個看起來很慈愛的老太太很有好感,語氣也放輕柔了一些,安慰道,“它很堅強,死不了的。身上的大小傷口我已經給上了藥了,也開了些狗能吃的藥,以後按時服藥、飲食|精細些就好了。”
宋老夫人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在她的記憶中,上輩子,因為二黃死了的這件事,寶瑜難過了很長的一陣子,和她的關係也淡了許多。雖然後來一切又都好起來,但這一次,她終究不想再讓寶瑜受這樣的苦了,也不想再與她疏離。
又讓靜芝給老大夫多塞了幾兩銀子,囑咐一定要好好診治了,宋老夫人那顆提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來。
她察覺到這一世的軌跡似乎與上一世稍有不同——上一世,二黃並沒有救回來。
但宋老夫人沒有想得太多,她實在是太想念她的寶瑜了。奈何近鄉情怯,想起從前對寶瑜做過的過分的種種,明明已經就在她的門口了,又實在邁不出踏進門檻的那一步。
活了快六十年,宋老夫人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惶惶不安的,想要去疼愛和彌補,又不知怎樣做才更妥帖。
“大夫人,您怎麼出來了?”靜芝忽然說了句。
宋老夫人心底一驚,連忙也抬起頭,隨著靜芝的視線望過去,寶瑜就靠在門邊,眼神淡淡地看向她。
她穿了一件淡綠色的衫裙,還是年輕時候的樣子,不施粉黛的一張臉,已然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很年輕、很健康,活生生的。
“我——”宋老夫人張了張嘴,眼眶倏地濕了。
時隔多年,終於再次見到她心心念念的寶瑜,她覺著自己有許多話要說,但到了嘴邊,又不知該先說哪一句了。
不知道她最愛聽哪一句。
“怎麼勞煩您的大駕了,老夫人。”寶瑜聲音也是淡淡的,並沒有從前的柔軟和熱情,她笑了下,眼神嘲諷,“是看二黃沒被您打死,想要來再打它一次嗎?”
這句話就如同兜頭冷水一樣,瞬間將宋老夫人潑了個透心涼。
過半晌,宋老夫人勉強勾出個笑“不是那樣的,寶瑜,你,你聽我解釋。”
她說著,朝著寶瑜走過去,眼裏含著絲祈求“母親已經知道做錯了,從前不該那樣對你,也不該讓人去打殺二黃。這次來,一是給你道歉,二是給二黃帶了些補藥。寶瑜,你看在母親認錯的份兒上,就原諒母親這次吧——”
靜芝聽得睜大了眼,她知道宋老夫人變了,但沒想到竟然能舍下麵子給大夫人道歉。
她家的老夫人,從年輕時候就是個潑辣戶,刁鑽了一輩子,就算對著宋老爺,也沒說過這樣的軟話啊。
寶瑜也愣了。但她很快就想起來,上輩子,不是沒被她這副假惺惺的樣子騙過。
宋老夫人是個人精,她若不精,也不能和宋老爺一起白手起家,做到如今在淮寧也首屈一指的產業。宋家人是沒有心的,他們的眼裏隻有銀子,隻有權勢,他們滿口謊話,趨炎附勢,從上到下沒有一個好人。
“什麼補藥?”寶瑜問。
宋老夫人以為她是接受了,十分高興,連忙讓靜芝將楠木匣子拿過來“是人參,據說有千年之久了,已經長成了人型。再重的病痛,隻要割下一根須子來……”
寶瑜連接都沒有接,打斷她道“您這人參,不會送來之前泡過砒|霜了吧,打不死二黃,便要毒死?”
宋老夫人震驚地看著她,臉上浮現出極為難受的神色“寶瑜,你怎麼會這麼想母親呢?”
靜芝也聽不下去了“大夫人,你——”
“好了,靜芝。”她沒說幾個字,就被宋老夫人攔住。
“你若不願意要,便算了。”宋老夫人的神情變得很疲憊,但仍然關切,“以後有什麼需要母親的地方,直說便是。”
“您累了。”寶瑜道,“回去歇著吧。”
說完,她看也不再看宋老夫人的表情,當著她的麵,回身關上了門。
“老夫人,大夫人她,她或許是太傷心了,才生了您的氣。”靜芝不忍心看自家的老夫人神傷,勸慰道,“您別動火,過兩日就好了,大夫人性子好,您給她送些東西,哄哄就好了。”
“沒事。”宋老夫人擺擺手,最後看了那扇燈火通明的窗子一眼,轉身緩慢地離開了。
“是我虧欠了她。”若有若無的,靜芝聽到宋老夫人喃喃了這樣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