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能謀害夏廉?”我插進一句去。
“那,誰敢說怎樣呢!反正有朝一日,夏家會連塊土坯也落不下,不是都被她拿了去,就是因為她而鬧丟了。不知道別的,我知道這家子要玩完!沒見過這樣的事,我快七十歲的人了!”
我們倆都半天沒言語。後來還是我說了:“鬆兒大爺,他們老公母倆和夏大嫂不會聯合起來跟她幹嗎?”
“那不就好了嗎,我的傻大哥!”鬆兒大爺的眼睛擠出點不得已的笑意來。“那個老頭子混蛋哪。她一麵欺侮他,一麵又教給他去欺侮夏大嫂。他不敢惹她,可是敢惹大嫂呢。她終年病病歪歪的,還不好欺侮。他要不是這樣的人,怎能會落到這步田地?那個娘們算把他們爺倆的脈摸準了!夏廉也是這樣呀,他以為父親吃了虧,便是他自己的便宜。要不怎說沒法辦呢!”
“隻苦了個老實的夏大嫂!”我低聲的說。
“就苦了她!好人掉在狼窩裏了!”
“我得看看夏大嫂去!”我好像是對自己說呢。
“乘早不必多那個事,我告訴你句好話!”他很“自己”的說。
“那個娘們敢卷卷,北方話,罵。我半句,我叫她滾著走!”我笑了笑。
鬆兒大爺想了會兒:“你叫她滾著走,又有什麼好處呢?”
我沒話可說。鬆兒大爺的哲理應當對“柳屯的”敢這樣橫行負一部分責任。同時,為個人計,這是我們村裏最好的見解。誰也不去踩臭狗屎,可是臭狗屎便更臭起來;自然還有說她是香的人!
辭別了鬆兒大爺,我想看看大嫂去;我不能怕那個“柳屯的”,不管她怎麼厲害--村裏也許有人相信她會妖術邪法呢!但是,繼而一想:假如我和她幹起來,即使我大獲全勝,對夏大嫂有什麼好處呢?我是不常在家裏的人!我離開家鄉,她豈不因此而更加倍的欺侮夏大嫂?除非我有徹底的辦法,還是不去為妙。
不久,我又出了外,也就把這件事忘了。
大概有三年我沒回家,直到去年夏天才有機會回去休息一兩個月。
到家那天,正趕上大雨之後。田中的玉米、高粱、穀子;村內外的樹,都綠得不能再綠。連樹影兒、牆根上,全是綠的。在都市中過了三年,乍到了這種靜綠的地方,好像是入了夢境;空氣太新鮮了,確是壓得我發困。我強打著精神,不好意思去睡,跟家裏的人閑扯開了。扯來扯去,自然而然的扯到了“她”。我馬上不困了,可是同時在覺出鄉村裏並非是一首綠的詩。在大家的報告中,最有趣的是“她”現在正傳教!我一聽說,我想到了個理由:她是要把以前夏家父子那點地位恢複了來,可是放在她自己身上。不過,不管理由不理由吧,這件事太滑稽了。“柳屯的”傳教?誰傳不了教,單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