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屯的(3)(1 / 2)

把煙點著,鬆兒大爺帶著響吸了兩口,然後翻著眼想了想:“走吧,家裏去!我有二百一包的,悶得釅釅的,咱們扯它半天,也不賴!”

隨著鬆兒大爺到了家。除了鬆兒大娘,別人都聽戲去了。給他們拜完了年,我就手也把大娘給攆出去:“大娘,聽戲去,我們看家!”她把茶--真是二百一包的--給我們沏好,癟著嘴聽戲去了。

等鬆兒大爺審過了我--我掙多少錢,國家大事如何,……我開始審他。

“鬆兒大爺,夏家的那個娘們是怎回事?”

老頭子頭上的筋跳起來,仿佛有誰猛孤丁地揍了他的嘴巴。“臭狗屎!提她?”拍的往地上唾了一口。

“可是沒人敢惹她!”我用著激將法。

“新鞋不踩臭狗屎!”

我看出來村裏有一部分人是不屑於理她,或者是因為不屑援助夏家父子。不踩臭狗屎的另一方麵便是由著她的性反,所以我把“就沒人敢出來管教管教她?”咽了回去,換上“大概也有人以為她怪香的?”

“那還用說!一鬥小米,一尺布,誰不向著她;夏家爺兒倆一輩子連個屁也不放在街上!”

這又對了,一部分人已經降了她。她肯用一鬥小米二尺布收買人,而夏家父子舍不得個屁。

“教會呢?”

“他爺們栽了,掛洋味的全不理他們了!”

他們父子的地位完了,這裏大概含著這麼點意思,我想:有的人或者寧自答理她,也不同情於他們;她是他們父子的懲罰;洋神仙保佑他們父子發了財,現在中國神仙借著她給弄個底兒掉!也許有人還相信她會呼風喚雨呢!

“夏家現在怎樣了呢?”我問。

“怎麼樣?”鬆兒大爺一氣灌完一大碗濃茶,用手背擦了擦胡子:“怎麼樣?我給他們算定了,出不去三四年,全完!咱這可不是血口噴人,盼著人家倒黴,大年燈節的!你看,夏大嫂分出去了,這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柳屯這個娘們一天到晚挑唆:啊,沒病裝病,死吃一口,誰受得了?三個丫頭,哪個不是賠錢貨!夏老頭子的心活了,給了大嫂三十畝地,讓她帶著三個女兒去住西小院那三間小南屋。由那天起,夏廉沒到西院去過一次。他的大女兒是九月出的門子,他們全都過去吃了三天,可是一個銅子兒沒給大嫂。夏廉和他那個爸爸覺得這是個便宜--白吃兒媳婦三天!”

“大嫂的娘家自然幫助些了?”我問。

“那是自然;可有一層,他們都擦著黑兒來,不敢叫柳屯的娘們看見。她在西牆那邊老預備著個梯子,一天不定往西院了望多少回。沒關係的人去看夏大嫂,牆頭上有整車的村話打下來;有點關係的人,那更好了,那個娘們拿刀在門口堵著!”鬆兒大爺又唾了一口。

“沒人敢惹她?”

鬆兒大爺搖了搖頭。“夏大嫂是蛤蟆墊桌腿,死挨!”

“她死了,那個娘們好成為夏大嫂?”

“還用等她死了?現在誰敢不叫那個娘們‘大嫂’呢?‘二嫂’都不行!”

“鬆兒大爺你自己呢?”按說,我不應當這麼擠兌這個老頭子!

“我?”老頭子似乎掛了勁,可是事實又叫他泄了氣:“我不理她!”又似乎太泄氣,所以補上:“多她找到我的頭上來,叫她試試,她也得敢!我要跟夏老頭子換換地方,你看她敢扯我的胡子不敢!夏老頭子是自找不自在。她給他們出壞道兒,怎麼占點便宜,他們聽她的;這就完了。既聽了她的,她就是老爺了!你聽著,還有呢:她和他們不是把夏大嫂收拾了嗎?不到一個月,臨到夏老兩口子了,她把他們也趕出去了。老兩口子分了五十畝地,去住場院外那兩間牛棚。夏老頭子可真急了,背起捎馬子就要進城,告狀去。他還沒走出村兒去,她追了上來,一把扯回他來,左右開弓就是幾個嘴巴子,跟著便把胡子扯下半邊,臨完給他下身兩腳。夏老頭子半個月沒下地。現在,她住著上房,產業歸她拿著,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