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我替他補上這一小句。過了一會兒,“我找老四一趟,解釋一下?”
“也好。”他端著酒盅楞了會兒,“也許沒用。反正我不再和她來往。老四再跟我鬧呢,我不言語就是了。”
我們倆又談了些別的,他說這幾天正研究宗教。我知道他的讀書全憑興之所至,我決不會因為談到宗教而想他有點厭世,或是精神上有什麼大的變動。
哥哥走後,弟弟來了。白李不常上我這兒來,這大概是有事。他在大學還沒畢業,可是看起來比黑李精明著許多。他這個人,叫你一看,你就覺得他應當到處作領袖。每一句話,他不是領導著你走上他所指出的路子,便是把你綁在斷頭台上。他沒有客氣話,和他哥哥正相反。
我對他也不便太客氣了,省得他說我是糟蛋。
“老二當然來過了?”他問:黑李是大排行行二。“也當然跟你談到我們的事?”我自然不便急於回答,因為有兩個“當然”在這裏。果然,沒等我回答,他說了下去:“你知道,我是借題發揮?”
我不知道。
“你以為我真要那個女人嗎?”他笑了,笑得和他哥哥一樣,隻是黑李的笑向來不帶著這不屑於對我笑的勁兒。“我專為和老二搗亂,才和她來往;不然,誰有工夫招呼她?男與女的關係,從根兒上說,還不是……?為這個,我何必非她不行?老二以為這個關係應當叫作神聖的,所以他鄭重地向她磕頭,及至磕了一鼻子灰,又以為我也應當去磕,對不起,我沒那個癮!”他哈哈的笑起來。
我沒笑,也不敢插嘴。我很留心聽他的話,更注意看他的臉。臉上處處像他哥哥,可是那股神氣又完全不像他的哥哥。這個,使我忽而覺得是和一個頂熟識的人說話,忽而又像和個生人對坐著。我有點不舒坦--看著個熟識的麵貌,而找不到那點看慣了的神氣。
“你看,我不磕頭;得機會就吻她一下。她喜歡這個,至少比受幾個頭更過癮。不過,這不是正筆。正文是這個,你想我應當老和二爺在一塊兒嗎?”
我當時回答不出。
他又笑了笑--大概心中是叫我糟蛋呢。“我有我的誌願,我的計劃;他有他的。頂好是各走各的路,是不是?”
“是;你有什麼計劃?”我好容易想起這麼一句;不然便太僵得慌了。
“計劃,先不告訴你。得先分家,以後你就明白我的計劃了。”
“因為要分居,所以和老二吵;借題發揮?”我覺得自己很聰明似的。
他笑著點了頭;沒說什麼,好像準知道我還有一句呢。我確是有一句:“為什麼不明說,而要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