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瑾聞言抬頭,果然發現魏郡鄉勇已經瀕臨崩潰。麴稜所在的中軍像熟透的蝦米一般深深陷了下去。而兩側衝上前視圖包抄洺州營側翼的鄉勇們則被喊殺聲嚇軟了腳,不敢切斷洺州營的去路,隻是試探著將手中長兵器向前虛晃。
“去殺麴稜。早殺掉這個王八蛋,可以少死很多人!”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張瑾大聲建議。“我帶人衝第一波,你跟在我後邊!”
“教頭……”屠英想說一句,“教頭不是這麼安排的!”但話還沒等說完,張瑾已經帶著他的部屬跑沒了蹤影。反正仗打到這個地步,大夥的任務基本已經完成了。也不怕程將軍事後怪罪。猶豫了一下,他舉起橫刀,刀尖直指麴稜所在方位:“跟我衝,殺了姓麴的,結束戰鬥!”
“殺姓麴的!”“殺姓麴的!”弟兄們轟然響應,彙成一股人流,追趕著潰兵向麴稜湧過去。
魏郡太守麴稜苦不堪言。如果可以逃的話,他早就逃沒影了。可竇建德派來傳旨的欽差卻命令兩名衛士牢牢地看住了他。如果自己敢跑的話。麴稜相信,在撥轉馬頭的瞬間,親兵手中的刀就會毫不猶豫地砍在自己的脖子上。可局勢已經潰爛如此,即便孫吳複生也扭轉不過來了,自己死撐到底還有何用?
“放心,我會死在你前麵!”欽差大人突然回過頭來,衝著麴稜咧嘴而笑。他生了一口整齊的牙齒,看上去非常白淨。“能跟程名振一戰而死,老子這輩子也算沒白活。竇王爺拿你當上賓,你可別自己給自己丟人!”
程名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地位了,讓人為了跟他一戰連性命都可以不要?麴稜沒有聽明白。但欽差大人最後那句話,卻刺激得他老臉通紅。摸著良心講,竇建德給他們這些大隋的降官的待遇的確非常優厚。而大夥回報給竇建德的,卻是少得可憐。麴稜平素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無論出身和地位,竇建德麾下那些老粗跟自己都沒法比。可今天,欽差大人的話卻深深地刺激了他,一瞬間,讓他羞愧得幾乎無地自容。
“你,回去組織人手守城。如果我戰死了,你就是魏郡太守!”膽怯被羞恥感蓋住之後,麴稜開始著手布置後事,“程名振沒帶多少人。你閉門死守的話,支撐個十天半月不成問題!”
“張某身為郡丞,不敢讓郡守先死!”被麴稜叫到號的郡丞張翼文搖搖頭,慘笑著道。“讓崔長史回去守城吧,他年紀還青,不該死得太早!”
“你,可聽見了!”麴稜轉過頭來,衝著自己的女婿,魏郡長史崔商問道。
“我,我一定把城守住!”崔長史臉色蒼白,嘴唇上下打著哆嗦。“嶽丈大人放心,我一定會善待你的女兒!”
“滾吧!”麴稜已經沒時間再跟自己的女婿生氣了,揮揮手,命令他立刻退出戰場。“守不住郡城,老夫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崔長史點點頭,倉皇跳上馬背。魏郡太守麴稜目送著他跑遠,隨後抽出腰間佩劍,高舉著喊道:“竇王爺對大夥不薄,今日正是我等以死相報之時!兒郎們…….”
話音未落,一支冷箭飛來,正中他的坐騎脖頸。可憐的戰馬慘叫一聲,後跳半步,然後軟軟跪倒。經受過訓練的戰馬都有救主的靈性,即便這樣,麴稜依然被摔了大趴窩,頭盔歪在了一邊,花白的頭發上沾滿了泥土。在兩名侍衛的幫助下,他跳上了另外一匹坐騎。試圖以身作則,激勵已經不存在的士氣。很快,又幾支冷箭飛了過來,將剛剛換上的戰馬再度射死。一名侍衛中箭身亡,另外一名慌忙招架。沒人管的麴稜臉朝下落地,鼻子被摔成了扁片,血順著胡須滴滴答答往下淌。
“郡守大人,撤吧!”一名還算有良心的縣尉跑了過來,氣喘籲籲的建議。“肯定頂不住了。弟兄們全被打傻了!”
“擂,擂鼓!”麴稜擦了把嘴上的血,大聲叫嚷。“讓,讓兩翼出擊,纏,纏住他們!”
哪裏還有兩翼?好心的縣尉撇了撇嘴,側頭從麴稜身邊跑過。被人鄙夷了的麴稜舉目張望,發現自家的隊伍全亂了。兩翼不戰自潰,而中軍,如今隻剩下自己附近這千把人,縮成一團如洪流中的螞蟻。
“帶著這樣一群廢物,你也敢挑戰洺州營?”欽差大人回過頭,衝著麴稜不住冷笑。“看著,仗得這麼打,不是你坐在屋子裏瞎想能想出來的!”
說罷,將指揮旗丟還給麴稜。拔出橫刀,帶領十幾名親衛迎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波敵軍衝去。
垂死的反擊將湧過來的洺州營士卒打了個猝不及防,紛紛向兩側退避。欽差大人接連逆向衝散了兩撥對手,身邊的親兵也死得聊聊無幾。回過頭,他像嚇呆了的麴稜笑了笑,高高舉起橫刀:“殺程名振,誅殺叛賊!”
“隻殺麴稜一個,餘者不問!”張瑾正好趕來,擋住情急拚命的欽差。此刻,他心頭的仇恨已經被血水衝淡了不少。突然不太想殺人了。特別是殺死那些敢於回身跟自己一戰的勇士。今日的勝負已分,再殺死對方沒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