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竇建德的欽差卻不肯承這份情。發覺張瑾下手無力,還以為他的本事不過如此。帶著僅有的親衛跳上前來,招招搏命。張瑾被打了個手忙腳亂,不停地向後退。突然間,他心頭又竄起一股無名業火,咆哮著隔開麵前的兵器,一腳踢中了對方小腹。
“啊!”中腳者慘叫著蹲身。被衝上前保護張瑾的洺州士卒捅翻在地。屠英、劉十七全衝過來了,圍住垂死掙紮的敵軍乒乓亂砍。竇建德的欽差身邊很快就沒了袍澤,孤零零一個站在血泊中,呼喝邀鬥。
“過來打!”目光已經散亂得看不清對手,他兀自大喊大叫。“程名振呢,過來殺我。老子是竇建德的親衛隊正秦德綱!”
“兄弟,你盡力了!”張瑾上前,用刀壓住對方的兵器,“我是張瑾,王伏寶麾下的偏將!放下兵器,我保你不死!”
“誰?”欽差楞了一下,慢慢停住腳步,“王將軍?你為王將軍而來?”
“正是。”屠英回答得理直氣壯,“兄弟,放下兵器吧,竇建德不值得你替他賣命!”
“沒有竇大哥,秦某早就死了!”欽差搖搖頭,把兵器再度舉過了頭頂。“他不該殺王將軍。但那不是秦某能管的事情。老子盡力了,兄弟,你們贏了!”
說罷,調轉刀鋒,抹斷了自家脖頸。
“兄弟!”明知道對方要自殺,張瑾等人卻沒法阻攔。這是戰場,即便是親生父子,亦該當麵不讓步,舉手不留情。但對手臨終前的鎮定舉止,卻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讓他們的心情為之沉悶,久久難以恢複。
“殺麴稜,隻殺他一個,餘者退開!”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回過神來,舉著刀高喊。
“殺麴稜,隻他一人該死!”大夥紛紛附和,揮舞著兵器,向魏郡鄉勇的帥旗衝去。
看著欽差死在了自己眼前,麴稜的手和腳一起哆嗦了起來。那個人是個莽夫,所謂的反擊沒起任何效果。但那個人同時又是個勇士,明知必死,卻義無反顧。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半輩子讀過的書刹那間一起湧進麴稜的心髒,令他幾乎無法管住自己的雙腿。但鼻孔中流出來的鮮血又慢慢澆熄了心中這股激情,他發現,自己的血脈如此高貴,實在不該像狗一樣死在泥土之中。
“我是魏郡郡丞,有種衝我來!”就在麴稜在慷慨赴死和苟且偷生之間左右徘徊的時候,郡丞張翼文已經衝向了敵人。他的武藝相當不錯,將迎麵一名敵人擋住,揮刀劈成了兩段。緊跟著,又與另外一名敵人戰做了一團。
“老子是郡丞!”張翼文自報家門,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老子是張瑾!”張瑾舉刀迎上,刀刀不離對方的脖頸。“老子是平頭百姓,都是被你們這些狗官逼反的!”
刀光閃爍間,他為自己的仇恨找到了新的宣泄方向。“竇建德本來是個好人,都被你們這些狗官帶壞了。是你們逼得老子活不下去。是你們慫恿竇建德殺了王大哥。是你們,是你們這些該死的王八蛋。該死,該死!”
每出一招,他都大喊一聲。把張翼文逼得手忙腳亂,根本沒有還嘴和還擊的餘隙。“是你們,隻想著自己舒坦,不管老子死活。是你們,隻想著自己升官,向竇建德大進讒言。是你們……”
“啊——!”張翼文被刀劈中,倒地身亡。張瑾大叫著劈開幾名死戰不退的魏郡殘兵,徑直衝麴稜衝去。“你這狗官,禍害完了大隋又禍害竇家軍。好人都死了,唯獨你這禍害還活著!”
麴稜舉著寶劍,身體卻不斷地後退。“我沒有.......”他帶著幾分哭腔自辯,不管這種辯解能起什麼作用。“我,我去年年初就給派到魏郡了。王將軍死的時候我不在夏王身邊……”
腳下被屍體一絆,麴稜踉蹌著坐倒。手中寶劍摔出老遠,雙手抱著腦袋,他大聲叫嚷:“不是我,不是我。饒命啊,好漢爺饒命啊。”叫罷,身體中所有勇氣和自尊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趴在地上,不斷地磕頭。
舉著刀衝上前的張瑾愣住了。他沒想到先前還充英雄的麴稜會突然變得如此軟蛋。仿佛看到了一堆蛆般,他覺得胃腸一陣翻滾。“殺你怕髒了爺的手!”將橫刀杵在地上,他抬腳將麴稜踹了個跟頭。“滾邊上趴著去,呸!”
一口濃痰吐出,砸在麴稜臉上。魏郡太守麴稜卻不敢伸手去擦,以頭搶地,放聲長嚎:“我真的沒有啊。我原來隻是個芝麻大的小官,是竇王爺逼著我做太守的。我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兒已經滿足了,哪還敢給王將軍進讒言。他跟竇王爺關係那麼近,你就借我三個膽子…….”
哭聲傳開,最後幾個靠做一團拚命的死士向地上啐了一口,紛紛放下了手裏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