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退避不會立刻遭到攻擊,魏德深也早就看到了這一層,但他即將麵對的難處卻遠非楊善會等人可比。“即便無勝無敗,楊郡丞那邊恐怕也沒什麼損失!但玄成且看看,我這邊,還有可退之處麼?一旦洺州軍趁勢侵逼上門,要兌現先前的威脅。咱武陽郡拿什麼支付?我魏德深又有何麵目再見地方父老?”
“還沒開戰,德深兄怎知程名振一定會找上門來?”魏征聳聳肩,冷笑著反問。“賊人的下一個攻擊目標,為何必非得是武陽郡不可?既然不一定是武陽郡?德深兄又何必提前憂之?別人都過一天算一天,德深兄又何必一人獨醒?”
帶著激憤之意的話一句接一句從魏征口中問出,問得魏德深應接不暇。“對啊?張金稱又不是我殺的,他既然以給張金稱報仇為旗號,又怎會第一個先找到我門上來?”順著魏征的話頭,他自暴自棄地說道。旋即又覺得這樣說太過於不負責任,皺了皺眉,低聲歎息:“唇亡齒寒,楊善會那廝雖然不顧咱們,可萬一那廝敗亡了,武陽郡又怎可能獨善其身?”
“到那時,郡裏的肉食者自然會催著你魏大人出兵抵抗。又怎會再計較你失了方寸?”仿佛肚子裏哪根筋沒轉對,魏征的句句話都像是在跟人賭氣。
洺州軍打過漳水,武陽郡的官員和士紳自然不會再嫌魏德深沒事找事了。即便是對魏德深多有擎肘的元寶藏和儲萬鈞,到那時恐怕也是要錢給錢,要糧草給糧草。眼下魏德深想到的一切難題都迎刃而解。但這話若從別人嘴裏說出來,一定會被魏德深視為錦囊妙計。而魏征身為元寶藏的心腹,根本沒有把謀主架在火上烤的理由,又怎會突然給人出這種陰損主意?
“玄成?”說不清楚是出於震驚還是出於困惑,魏德深抬起頭,對著魏征的眼睛歎道。
好像猜到了他的反應,魏征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解釋:“郡守大人剛剛送來一封八百裏加急文書。命令我一定協助你從容後撤,別逞一時之勇。然後在漳水東岸隔河觀望,把洺州軍拖在老巢之外,不得有違!”
“元大人的命令?”魏得深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道命令可謂來得非常及時,正解了他眼前之困。但此地跟武陽郡治所貴鄉隔著上百裏遠,局勢的變化不可能在半個時辰之內就傳回郡守府去。唯一的合理解釋是,在楊善會還沒決定後撤之前,元寶藏就料到了其會玩這一手。所以提前為武陽郡兵準備好了退路。
但這個解釋又有許多不通之處。寶藏心腸再好,也沒好到在他魏德深犯困時,會主動送上枕頭的地步。況且當初郡守大人本不讚成出兵,是他魏德深一意孤行。如今他魏德陷入了深進退維穀的境地,豈不恰恰證明的郡守大人有先見之明?
“元大人在下一盤很大的棋,至於具體目標和步驟,你我均猜不到。”魏征的話語再度傳來,聲音裏帶著幾分苦澀。“德深兄奉命吧。隻要將隊伍平安撤過漳水,便沒你什麼責任了。郡守大人會把主動一切都擔負起來。至於日後如何,相信郡守大人自有安排!”
“後撤可以!“魏德深歎息著答應,“但是……”看看魏征落寞的臉色,他將後半句話又給收了回去。如果連魏征都不得與聞的話,元寶藏的下一步舉措裏邊,肯定包含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一盤很大很大的棋?就憑他元寶藏?可能麼?不如說在進行一場結局難料的賭博吧?
但元大人手中握的籌碼到底是什麼?
他贏的機會又在哪?
魏德深看不到,素有智者美譽的魏征同樣看不到。混亂的時局中,他們兩個都倦了,疲憊得連掙紮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