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遵命,大人也消消氣,車到山前必有路在!”魏丁笑著拱手,然後叫來幾個得力屬下,命他們進入軍帳中幫助魏德深一道收拾。
弟兄們都很體諒魏郡丞的難處,入帳後一言不發,手腳麻利地將各種器具歸攏整齊,放回原位。望著大夥忙碌的背影,魏德深又長長地歎了口氣,心中湧起一股徹頭徹尾的無力感。
他累了,也厭倦了。曾經熱衷的功名富貴不再令他感到榮耀,相反,卻壓得他幾乎難以呼吸。身為地方武職,捉奸捕盜本為他的分內之責。可現在呢?剿匪剿匪,匪患越剿越嚴重,而他這個地方最高武官卻不得不一次次向匪首低頭獻媚。他不甘心如此,卻毫無辦法。朝廷的政令向來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想砸在哪就砸在哪,從沒一次是有始有終。而地方上的同僚們卻混吃等死,屍位素餐,仿佛向土匪納貢繳糧乃分內之事,一點兒也不為此而感到恥辱。他試圖振作,卻無力攪動這一潭死水。他就像一個推著石頭上山的傻子,越推越累,稍一鬆懈,便被大石頭反推著後退幾十裏……
除了身邊少數弟兄們外,整個武陽郡幾乎都沒人理解他在幹什麼。元寶藏隻顧眼前,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儲萬鈞等人隻在乎能不能從繳納給土匪的錢糧中克扣出一份中飽私囊,根本不在乎是當著誰的官,吃著誰的俸祿。眾人皆唯吾獨醒的滋味很不好受,一堆醉鬼當中,那個清醒者肯定會成為大夥的笑柄和協力打擊目標。即便不出手打擊,也是側目相視。如今,整個武陽郡中唯一偶爾能跟他說幾句實在話的隻有長史魏征,而魏征又是元寶藏私募的從吏,屬於親信中的親信,所謀多是為了元寶藏個人,不會是為公為國!
“這回不知道玄成又有什麼妙策教我!”一邊歎著氣,魏德深一邊在心中沮喪地揣度。他記得出兵之前,魏征就曾經好心地勸過自己,說沒有李仲堅和楊義臣這等名將居中坐鎮,各地郡兵很難協調一致。此番武陽郡兵大舉出動,恐怕是打不到狐狸,反弄自家一身騷。而魏德深當初以為魏征之所以這樣說是在替元寶藏張目,所以一句話也沒聽入耳。如今看來,魏征之言的確頗具遠見,隻是他魏得深現在即便後悔,也有些來不及了。
正懊惱間,親兵已經將魏征請到。看到中軍帳內淩亂不堪的模樣,客人微微一笑,低聲打趣道:“怎麼了,剛剛有旋風陸起麼?怎地我那邊連半點塵土都沒看見?”
“玄成切莫再笑我!”魏得深提不起反擊的力氣,拱手告饒。“楊善會帶頭後撤了。咱武陽郡兵再次成了出頭椽子。看在我已經坐困愁城的份上,您老兄就趕緊幫忙拿個主意吧!”
“什麼注意?”魏征笑得很輕鬆,很難擺脫挾私報複的嫌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是戰是走,還不由你一言而決?又何必問我這個不相幹的文人?”
“玄成切莫再說笑話,誰不知道你胸藏無數韜略!再者說了,既然元郡守命令老兄前來監軍,你老兄就忍心看著我被土匪追著滿山跑麼?”魏德深不計較言語上的短長,長揖及地,再度苦苦相求。
看到他那幅委曲求全的模樣,魏征也不忍心繼續打趣他了。笑了笑,低聲提醒:“情況還沒到那麼糟的程度吧?楊郡丞不是說先行避讓,給流寇們一個自相殘殺的機會麼?咱們退後五十裏,作壁上觀就是!如果流寇不肯上當,三家又何妨再度聯手?”
“本來就是人齊心不齊的事情。一鼓作氣,也許還能搶占先機。”魏得深苦笑著搖頭,不敢讚同魏征的觀點,“如今沒等開戰,先後撤幾十裏。人心立刻就散了,接下來還能有什麼作為?”
“流寇那邊,想必也是如此吧!”魏征笑了笑,輕輕點出敵方的劣勢。“我等各懷肚腸,程名振和盧方元恐怕更是互相提防。楊郡丞的計策雖然不怎麼高明,依我之見,卻也沒什麼大錯。但若想平定匪患,恐怕一開始就沒有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