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打過招呼,跟人聊過一圈,沒看見葉冼的身影,最後在陽台那裏發現了他。
開放式陽台,業主在角落放了個很舒服的室外沙發椅,葉冼坐在那上麵打瞌睡。
他穿著一件飛行員夾克,也不知是否禦寒,北城的秋天,夜裏風大。
南笳看了一會兒,還是叫醒他,“葉冼,你在這裏睡會感冒。”
葉冼睜眼,目光落在她臉上,緩緩聚焦,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幾天睡眠不足。”
南笳走過去,關上移門,室內的嘈雜聲一下被隔絕。
“你要坐麼?”葉冼要起身。
“不用不用,你坐著。”南笳將手裏拿著的聽裝嘉士伯擱在沙發對麵的小桌上,自己背靠欄杆。
她偏頭打量葉冼,如他所言,臉色確實有點睡眠不足的蒼白憔悴,“葉老師最近在忙什麼?”
“你之前在劇組拍戲,就沒打擾你,沒跟你說。我在給一個獨立電影做配樂。”
南笳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背景音樂嗎?”
“不止背景樂,還有宣傳曲和主題曲。跟導演聊了聊,電影的主題我很喜歡,到時候成片應該會送去國外參展。”
“那,你父親那邊……”南笳盯住他。
“上個月手術成功了——你在拍戲,所以沒告訴你。我回去陪了他半個多月。醫生說看五年存活率,不複發就還好。”
南笳由衷道:“太好了。”
葉冼笑意溫和,“讓你們也跟著操心。”
“我哪裏有操什麼心。都沒幫上你什麼忙。”南笳下意識將自己撇得一幹二淨。
“如果不是因為舍不得你們這些朋友,我可能真就已經回去了。”
南笳笑了一聲,“那是我的榮幸。”她拿起易拉罐喝一口,“那應該……不會再想要離開北城了吧?”
“總得先把接的活做完。回去也跟我爸聊過,他不希望我回去。小地方更沒機會,回去隻能去小學當音樂老師了。”
南笳笑說:“可我怎麼覺得還不賴,有假期又清閑。”
葉冼也笑:“我也是這麼跟我爸說的。”
笑聲落下後,南笳又去打量葉冼,她不敢在他臉上停留得太久,目光落下一霎就略過去,他有一雙十分清澈的眼睛,活在自己精神世界裏沒有雜亂欲望的人才會這樣。
“葉老師,你記不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互相自我介紹……”
葉冼笑說:“記得。你說,你叫南笳,胡笳十八拍的笳(jia),不是茄子的茄。”
南笳:“你說,你叫葉冼,冼星海的冼(xian),不是洗衣粉的洗。”
兩人都大笑起來。
南笳說:“你沒拿酒嗎?”
“有啊。”葉冼從小桌的下層拿一瓶打開的1664。
“那碰個杯吧,祝葉老師——前程似錦!”
“那也祝你,星途坦蕩。”
易拉罐與玻璃瓶相碰,發出的聲音不同頻。
酒液微涼,發苦。
可有時候一段感情太無望,尤能無悔投入的時候,反而不會覺得苦,會變成一個極有樂趣的,自己與自己玩的遊戲。
南笳在心裏想,她已盡力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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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周濂月在辦公室,聽戰略部的負責人彙報是否參與某遊戲公司B輪投資,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他私人號碼知道的人不多,現在大家有事基本會先在微信上招呼一聲,直接打電話的人更不多。
有預感是誰打來的,拿起一看,果真。
彙報人頓了一下,看向周濂月。
周濂月說:“你繼續說。”順手滑動接聽。
南笳問:“有空麼?”
“做什麼?”
“請你吃飯。”
“什麼時候?”
“都可以,看你的時間。”
“那就今晚吧。”
南笳頓了一下,“一定得今晚?”
“怎麼,不方便?”
“我昨天早上洗的頭,你讓我現在是洗還是不洗?”
“……”周濂月承認自己有時候不全能預料到話題的走向。
她又說:“好吧,就今晚吧。五點半,你來接我。”
這語氣儼然是安排起了他。
周濂月輕笑一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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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出門時開始下的。
北城的秋雨都是冷雨,尚不到五點,已然天色暗沉。
車窗外世界是一片荒涼的灰。
車到南笳新住處附近的路口,周濂月抬眼一看,樹下已站了個在踱步的人。
司機打雙閃燈,南笳聞聲轉頭看,下一瞬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右側車門打開,她進來時身上帶著澀然的寒氣。
她穿著一套山本耀司風格的深灰色西裝,內搭是短款的白T,露出分明的鎖骨與細瘦的腰。
“怎麼不打傘?”
“家裏隻有長柄傘了,麻煩。”她凍得微微發抖,手臂都抱在胸前。
周濂月看她一眼,吩咐司機調高氣溫。
然後脫了身上的黑色風衣,往她身上一罩。
南笳兩手伸進袖管裏,將風衣蓋在身上。
硬質的料子,裏襯有薄薄的溫度。
車子啟動,溫度升高,南笳緩和一些,忽說:“能不能我來開車。”
周濂月看她。
她說:“我想就我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