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得他很苦悶。”
“可這字看著挺豪放?”
“你認真瞧,每一筆都要飛出來,跟要衝破藩籬一樣,不是內心苦悶是什麼。”
南笳聳聳肩,“他這種有錢人都內心苦悶,我們要不要活。”
“也不是這麼說的,”解文山看向南笳,“富貴苦,貧窮苦;得誌苦,失意苦。眾生皆苦,各有各的苦法。”
南笳不再作聲。
雖然說是眾生皆苦,可誰又不想要富貴,不想要得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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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在前方路口掉頭,司機問周濂月去哪兒。
周濂月沉思片刻,“回家吧。”
對周濂月而言,所謂“家”就是周浠住的地方。
周浠住在西山附近,房子是周母生前留下的,周濂月不喜歡那兒,基本不常住,隻每周過去探望妹妹兩次。
司機把車泊在別墅的停車坪,周濂月下車前往別墅裏看一眼,燈火通明。
他進了屋,客廳裏電視開著,卻沒有人,剛準備叫人,書房裏傳出聲音:“哥?”
下一秒,腳步聲“咚咚咚”地自書房傳出來。
周濂月朝著腳步聲走過去,“慢點,別絆著。”
“你不是說今天不過來了嗎?”周浠走了出來,一臉的喜出望外。
“事兒結束了,順便過來看看。”
周浠穿一身居家服,已經洗過澡了,頭發半幹。留一頭長發,快及腰那麼長,黑而柔順,像洗發水廣告裏的模特。
周濂月曾問她要不要剪短些,這麼長打理起來未免太費時間。
周浠說,反正她的時間過得很慢,最適合做一些瑣碎而無意義的事。
周浠左眼失明,小時候因為感染摘掉了左眼眼球,一直佩戴義眼;右眼視力極弱,如果以1到10的數字表明視力的程度,右眼應該隻有“1”,隻能感知到光的存在,幾乎無法辨別物體輪廓。
周浠自書房出來的腳步十分自如,隻在快要靠近周濂月時,才伸手探了探,扶了一下客廳沙發的皮質靠背。
她腦袋習慣性地要稍往左偏,因為要以聊勝於無的右眼視力來確定光影的強弱,譬如眼前的這一團相對於四周顏色較深,她因此確定這就是周濂月站立的地方。氣味也可以作為輔助。
伸手,她觸碰到了周濂月的手臂,有種安定感,“哥,你吃過晚飯了嗎?”
“嗯。”
“那要吃點夜宵麼?甄姐準備拿雞頭米熬粥。”
周濂月抬腕看表,“也沒到吃夜宵的時間。”
“那你坐一下,”周浠笑著去拉周濂月的手臂,“陪我說會兒話就到時間了。”
周濂月被她牽著走到沙發那兒坐下,茶幾上有扣起來的相框,他無意識拿起來,又在一瞬間反應過來那是什麼。
周母年輕的照片,穿一條白色純棉的連衣裙,頭發半紮半披,頭上戴了一根波點的發箍,是那個年代所謂“校園女神”的模樣。
今天是周母的生辰。
每一年的生辰和忌辰,周浠都會把照片拿出來擦拭。
她也看不見,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周濂月盯著看了看,仍舊把相框扣回去。
他問周浠,“你昨天不是去聽了音樂會,怎麼樣?”
“挺,挺好的……”
周浠幾乎不會撒謊,一撒謊必然結結巴巴。
“遇到什麼事了。”
“……認識了一個人。”周浠聲若蚊蚋。
“什麼人?”
“音樂學院的一個研究生,恰好坐我旁邊。當時我的包被遲到進場的人撞掉了,他幫我撿起來。後來休息的時候,就……聊了兩句。他約我下次再一起去聽愛樂樂團的演奏。”
“知道他名字嗎?”
“哥,你又要查人家戶口?”
周浠左眼的義眼是專門訂製的,她失明之前最喜歡的動畫是《千與千尋》,喜歡那裏麵的角色小白龍,因此就叫人做了一對白龍那樣的眼睛。
即便知道看不見,但被這樣一雙沒有雜質的墨綠色眼睛盯住的時候,周濂月仍會覺得不自在,一種微妙的負罪感。
身負萬貫家產,卻雙目失明,不諳世事,對一些人而言,簡直是絕佳獵物。
周濂月以保護的名義多次幹涉過周浠的交友,他知道這事兒不對,但所謂長兄如父,他很難避免陷入封建大家長的窠臼。
“查清楚對你沒有壞處。”
“能一直學音樂的,怎麼會是一般家庭?不是人人都要貪圖我的錢財。”
周濂月不想讓妹妹不高興,便說:“好。你自己判斷。”
周浠笑了笑,“我還不了解你,轉頭就會叫甄姐監視我。”
周濂月沉默。
周浠站起身,像沒被影響到一樣,輕快地說:“我在聽廣播劇,你要跟我一起聽嗎?”
“我對那種男人和男人一起談戀愛的……”
“這次是《三體》!”
周濂月被周浠牽著,走進書房。
周浠喚醒藍牙音響,讓其繼續播放。
周濂月找了張沙發椅上坐下,很累,想抽支煙放鬆。但周浠討厭煙味。
他沒有說話,也不動彈,隻是靜靜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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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小覃幫南笳在附近三公裏遠的地方尋到一處中檔小區,關姐看過了,覺得合適,就定下來。
南笳搬完家,整理東西,全部落停了,請人來玩。
基本是劇院的朋友,加上葉冼,陳田田則叫上了她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