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業火(1 / 3)

起風了。

烏雲從山後扶搖直上,轉眼間,就遮住了半邊。雷聲伴著閃電,連綿不斷。

“打雷了,下雨收衣服嘍——”

聽到窗外的雷聲,韓青扯開嗓子,無聊地大喊。

院子內,弓手和鄉勇們對於自家巡檢偶爾冒出來的荒唐舉動,早已見怪不怪。嘻嘻哈哈地將馬匹牽進牲口棚,給草料蓋上漆布,身影忙碌,心情卻非常地快活。

巡檢是才子啊,遠近聞名的大才子。

幾個月來,方圓五百裏內凡是讀過幾頁書的人,哪個提起那曲《臨江仙》,不狂伸大拇指?

而凡是唱曲子的,不唱幾句“滾滾長河東逝水”,就上不了台麵。誰要敢逞強,非但一文錢打賞撈不到,還可能被聽客直接給哄得無地自容。

能寫出“滾滾長河東逝水”的大才子,他的言談和舉動,你能用常人眼光來衡量麼?

自古以來,凡是傳中的曠世奇才,又有幾個行為正常?

什麼東床坦腹,什麼打鐵捫虱,放在尋常人身上是怪異,放在才子身上,還能叫怪異麼?那叫瀟灑不羈。

“大雨落幽燕,白浪濤……”韓青又順口念了兩句詞,卻發現,自己根本記不得第三和第四句,並且詞中意境,與眼前連綿群山完全不搭調,隻好悻然閉上了嘴巴,關窗掌燈。

轉身回到書架前,他開始對著全都翻了三遍以上的書籍發呆。

做從九品芝麻官的感覺不錯,但日子久了,卻難免有些無聊。

特別這種雨傍晚,想找個紅粉佳人喝喝茶,四下環顧,卻全都是摳腳大漢。

而去長安逛平康坊,兼找和尚道士“超度”自己心髒裏那個殘魂的規劃,至今也還沒能夠成行。

古人的生活節奏太慢了,完全是按月來計算。

像中央政府派公務員到地方上傳達文件精神這種事情,在韓青的記憶裏,哪怕距離再遠,三時間也足夠往返了。

而李昇師兄去夏州,已經走了快三個月了,卻到現在還沒有返程的動靜。

至於發楊旭,韓青現在想起此人來,牙根兒就恨得癢癢。

什麼人啊,了幫自己做媒泡妞,那晚之後,就沒了下文。

你即便做不到,至少想辦法把承諾的贖身錢給兌現了啊。

沒看到韓某人在金牛寨,拚了老命開辟新財源,每月全部收入加起來都不夠十吊麼?

還有那個什麼許紫菱,你三兩頭來信,所圖究竟為哪般??

韓某又不是寇仲,你的心思,韓某怎麼猜測得到?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想跟韓某盡一夕之歡,直接告訴韓某地點、時間不行麼?

哪怕一夕過後,你想跟韓某百尺竿頭更近一步,也並非沒有可能!

反正韓某未娶,你也未嫁,同居和談戀愛,都不違法。

……

無聊的時候,人就得學會自己給自己找事情做。

反正下雨,哪也不能去,周圍也沒啥風景可看。

目光迅速在書架上掃了一個來回,韓青忽然把心一橫,彎下腰,從書架最下方,將最近積攢的十多份公務卷宗,一並翻出來,擺上了案桌。

隨即,又取出一支炭筆,鋪開一張白紙,輕輕搓手。

這些卷宗,是他攢了足足兩個半月,才攢夠的。大抵分為日常,刑事,國事三大類。

之所以積攢起來一並處理,並非他想效仿三國時代的龐統,在半日之內處理數月之事,以展現自己的才華。而是,他希望通過這些卷宗,來摸索自己和心髒中那位“殘魂”的相處之道。

沒錯,韓青現在徹底變得迷信了。

在求醫無果,和尚道士暫時也請不來,又整不明白自己心髒為啥老疼的情況下。

他已經從半個無神論者,變成了有神論者。

換句話,他已經從將信將疑,變成徹底相信並接受,自己的心髒時不時疼痛,是由於身體前主人的殘魂在作怪。

不過,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來客,哪怕已經相信自己的心髒,被殘魂掌控。他也不願事事都受殘魂拿捏。

所以,在請來足夠高明的和尚或者道士,將“殘魂”超度之前,他必須通過各種嚐試,摸索出一個與“殘魂”相處的界限。

就像在二十一世紀,幫人打離婚官司。

通過不斷的試探,衝突,碰撞,尋找雙方認可的那條看不見的邊界在哪。

然後,與“殘魂”進行談判,劃定彼此的界限,以便瓜分身體的掌控權。

當界限劃定完成之後,他自己輕易不會做超過界限的事情。而“殘魂”,則不能動不動就再讓他心髒疼,或者忽然冒出來,幹擾他的大腦思維和身體行事。

這是一個非常龐大,並且充滿了危險的工程。

沒有現代化儀器可提供各種監測數據,也沒有心理學家可提供建議和輔導。一不心,他可能就誤入歧途。

但是,韓青卻必須去做。

為了他自己不受“殘魂”所擺布,也為了他自己將來的幸福和自由。

做九品芝麻官的滋味不錯,他卻從沒想過一直做下去。

難得有第二次生命,他想趁著自己年青,到各處轉轉,看看整個世界,彌補上輩子的缺憾。

他不想,穿越之後,還遵循與身體原主人一樣的規矩,沿用同樣的生活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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