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散人(3 / 3)

“不好,這小娘皮心中有鬼!”

在通玄界,三散人名號是同樣的響亮,實力也相差無幾,便是心中算計,也是差不多的。

隻不過,玉散人為人高傲,極少用計害人;血散人畢竟性子暴躁,有心計,卻不善算人。隻有這陰散人,幾乎把算計他人,當成人生一大樂事,可以說她便是這普天之下第一大陰謀家!

而對這種人物,血散人怎能不防!

也就這眨眼的工夫,他心中便算計已定。雖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但他籌謀已久的計劃,確實被陰散人勘破了其中環節,如果再強撐下去,絕對討不到好處!

他畢竟是天下少有的宗師級人物,拿得起,放得下,心中既有決斷,絕不拖泥帶水,便發出一聲長笑:“好,很好!想不到你一個自小錦衣玉食的小王爺,竟然能耍得明心劍宗上下團團轉……好極了!當真是好極了!”

他連讚這麼幾聲,卻是李珣無法承受之重,隻聽得他膽戰心驚。

而血散人又是嗓子極大的人,這聲音別說是這個園子,便是整個王府,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李珣已經可以感覺到,不遠處的李信那變得極其複雜的眼神。

不過,眼前這情形,卻容不得他分心旁顧,很快便收斂心神,做出乖順的樣子,俯首聽訓。

隻是,血散人卻不再理他,而是轉向陰散人道:“陰美人玉趾駕臨,當真是蓬蓽生輝,怎樣,進去喝上一杯?”

陰散人淺笑回應:“清茶即可,我現在可真的是在換口味了呢!”

血散人大笑,袍袖一甩,轉身便走,李珣嚇了一跳,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就那麼叫道:“師尊,這血魘……”

血散人停步回頭,銅鈴大眼中閃過一絲厲芒,當場將李珣後半句話給堵了回去。

不過,血散人也並沒有為難他,而是嘿然一笑:“急什麼?血魘在你心中九年,受精血日夜澆灌,早與你血肉合為一體,現在除去,和挖你的心出來,有什麼區別?你願意嗎?”

李珣忙不迭地搖頭。血散人笑容裏嘲諷之意十足:“那便是了,我既然答應你,便不會食言,哪來這麼多的廢話!”

後一句時,話音轉厲,聽得李珣抬不起頭來。

血散人再不管他,視線轉向陰散人,再一示意,兩人便轉入假山後麵去了。

李珣呆在當場,也不知該不該追上去。

正發愣的時候,後麵甲戈撞擊之聲忽地清晰起來,他回過頭去,正看到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披甲衛士,正手舉火把,穿過拱門,向這邊包抄過來,數十個火把將這園子照得如白日一般。

四麵高處,也有一隊弓箭手占據。整個園子裏,刀出鞘,箭上弦,殺氣騰騰。

怎麼,要殺人嗎?

李珣環目四顧,他現在手無寸鐵,心中還真有些緊張。隻不過,這種緊張與麵對血散人時候的恐懼,是完全不同的。

為了以防萬一,他啟動體內真息,在這些兵士未能察覺的情況下,憑空出指,在地上畫了幾道紋路,將自己包圍在其中。

此時,李信揚聲開口:“李道長,你能不能為我解釋一下,那個在我園子裏的人,與國師有什麼關係?本王不記得有收容這個人物,不告而入,非奸即盜,本王要一個解釋!”

是要一個可以光明正大動手的理由吧?

李珣看得明白,而他更清楚,這實際上應是個送死的理由才對。

無論如何,他絕不能看著自己的父親自尋死路!

所以,他隻能苦笑一聲,攤開雙手答道:“王爺不是應該有王爺的肚量嗎?這兩位都是世外高人,對俗世之事,一向不太上心,若有什麼衝撞之處,也不是他們本意……”

外麵沉默了下來,隨後前方的軍士露出了僅容兩人並行的一條通路,李信從中穩步走來,在距李珣二十步外停下,再度開口,語氣卻溫和了許多。

“李道長,你初到京城,不明事理,我也不願與你計較,今日本王要拿那不告而入的奸盜,但刀劍無眼,怕是玉石俱碎,你若聰明,當知道該如何行事!”

怕不是玉石俱碎,而是飛蛾撲火吧?

李珣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看著李信自信滿滿的模樣,知道再說什麼都沒用了。他暗歎了一口氣,體內真息湧動,終於還是催動了地上的符紋禁製。

這一刹那,花園裏吹過了一絲涼風──一連串的弓弦繃斷聲,就像是個拙劣琴師的演奏,夾雜著幾個軍士的慘呼,還有利箭墜落的微響,詭異又滑稽。

就是這一陣風的工夫,周圍高處數十張強弓,弓弦齊齊自中間斷裂!這人世間最可怕的殺人利器,頃刻變成了一堆廢品。

全場寂靜──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

“妖法!”有人這麼叫,便如同一個悶雷,在人群中響起,當即引發了一場騷動,前排的軍士忍不住後退了那麼半步,卻使場麵更加的混亂。

緊繃的氣氛很快變得混亂起來。

紛雜的人聲傳入李珣耳中,彷佛是天籟般悅耳。

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心中的快意,當他如有神助般,巧妙駕禦著風紋,同時割斷五十三根弓弦的時候,便代表了他對體內真息的控製力,已登堂入室,對禁紋之道,更是造詣深厚。

而這些並不算什麼,真正有價值的,是這一雙雙驚訝、恐懼、迷亂的眼神,這數百道目光交織而成的大網,每一條網線,都連接著他最敏感的神經,每一次的顫動,都給他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快感!

他忽然覺得自己長高了,正用一種俯視的眼神觀察這些俗人,他甚至可以用還略顯生澀的手指,輕輕地在這些人脖子上一抹……

一陣涼風吹來,拂開了這一層快意。

而此時他再看李信,已不是剛剛的無奈,而多了一點隱隱的尖刺:“王爺,其實你用不著這麼擔心的!”

李信無言,腦子裏卻在迅速估量這詭異的“法術”所具備的殺傷力。

他身為王爺之尊,今生見過的高手也算不少,但也從未聽說過,有能手腳不動,便將數十步外的弓弦割斷的功夫──這怕是已脫離了功夫的範疇了吧!

這時候,李信終於明白,他給陰散人的定位,已經出現了極大的偏差。

或許是因為已去世的老福王的前車之鑒吧,李信總認為世間的術士都是騙子,不但騙了他的父親,還騙了他的兒子!

可是,現在他明白了,對方絕不是以幻術,甚至以美色惑君的騙子,即便真不是她所自稱的活神仙,也是具有極強力量的妖道!

這股力量就算不能為他所用,也絕不能站在他的對立麵上!

至此,李信心中已有明悟,自然也就明白,方才的舉動,有多麼的輕率。

他也是極其果決的人物,既然有台階可下,自然立刻放手。

“原來如此,本王當真是誤會了!”

李信做了手勢,讓一群甲士退下,自己則再上前幾步,向李珣道:“本王不了解國師這等高人的性情,舉動是魯莽了些,望國師不要見怪……李道長,你也替本王請國師寬待一二!”

李珣隻能苦笑,陰散人見不見怪,那也要她說了才算,李信這話,未免太過想當然爾了。

但麵對自己的父親,他還能說些什麼?現在也隻能乞求,陰散人真的是大人大量,不與李信計較吧!

他不敢把話說滿,隻是含糊地應了一聲。

他這情態,李信也看在眼中,隻是心中一動,便將李珣現在的心態把握了幾分。

剛剛那兩個妖道說話的時候,聲音雖然不小,可是不知為何,總是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不過,李珣那恭敬至恐懼的神情,他卻是看得清楚明白,他也知道,李珣與這兩個妖道的關係,怕也是複雜得很。

李信不是傻子,眼前這小道士對自己奇特的態度,還有陰散人似隨意似暗示的話,還有從花園裏飄出來那一星半點的殘音,都讓李信想到了一個可能──如果除去理性,純憑直覺的話,李信幾乎就已認定了這可能的真實性。然而,一旦摻入理智,這事情就複雜了!

來得可真不是時候啊!

李信用複雜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小道士──七十歲,是十七歲吧!

“這個……李道長,夜深風寒,不如與我到房中喝杯熱茶如何?”

李珣心中一跳,幾乎要脫口答應,但想到裏麵莫測高深的兩散人,膽氣便為之一落。

正要開口回絕,背上忽地被推了一下,力量雖不大,但巧妙到了極點,以李珣下盤之穩固,仍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

他也是聰穎過人之輩,此時哪還不明白兩散人的意思,心中雖是奇怪,卻仍生出了些感激之意。

此時,他再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他深吸一口氣,向李信作了一揖:“如此,貧道便恭敬不如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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