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還是沒有發現王偉的行蹤。
亮時,大家集合,彙報情況,稍作休息。
沈銳領著李昊,去村裏買了幾十個包子回來。大家解了裝備,席地而坐,吃著熱騰騰軟乎乎的包子,邊聊邊解乏。
虞川:“我們昨晚在四組設伏的時候,發生了一個插曲。”
關逸陽立即警告:“川兒,敢你就完了,以後我給你穿鞋。”
陸青崖把半濕的作訓服脫了,裏麵就穿著一件迷彩恤,光著膀子,感覺清早風還有點兒涼。
他笑:“川兒,盡管,我這個中隊長給你撐腰。”
虞川眼珠子一轉,忽地推一推正在埋頭啃肉包子的姚旭,“旭,要不你。”
姚旭“哦”了聲,“昨晚我們設伏,關排長在一家人的後院,逮了一個人。”完,繼續啃包子。
大家麵麵相覷。
沈銳:“……這就是插曲?”
虞川沒想到姚旭能把這段經曆最好玩逗趣的地方全給省了,“……還是我來講吧。我們當時正巡邏到四組和三組的岔路口,關排長忽然一個箭步躥出去,翻進一戶老鄉的後院裏,摁住了一個人……結果一看,那人衣服隻穿了半截,屁股還光著,他抱著腦袋連聲求饒,大哥,大哥我錯了,我再也不偷人了……”
大家哈哈大笑。
沈銳笑得豆漿快要從鼻孔裏噴出來,“老關,能者多勞啊,掃黃打非的工作都讓你搶了。”
關逸陽:“我這叫有幹勁,立功心切不成嗎?”
笑過吃過,大家稍微打了個盹兒,繼續作戰。
又是兩兩夜過去,銅湖支隊把負責的三鎮四鄉每一寸地每一條路都翻了個遍,還是沒找到王偉。
與此同時,其他支隊倒是傳來了好消息,在高強度的排查之下,另一名逃犯孫強已在九灣鎮被逮捕。
殺人犯潛逃在外,居民人人自危,拖久以後,輿論也將發酵。
總隊壓力巨大,又增派了一個支隊的兵力,加強搜捕。
陸青崖負責的機動中隊,在石蓮鎮上摸不到線索,便應支隊的命令,往其他兵力更為薄弱,尚未完全搜查的區域轉移。
這下午,集合清點人數時,陸青崖發現少了一人——虞川不在。
正要給虞川打電話,卻見前麵道路上一道身影狂奔而來。
正是還未歸隊的虞川。
虞川到陸青崖麵前停下,“報,報告陸隊,我發現一個情況……”他喘了兩口氣,把氣息先喘勻,從口袋裏摸出已被折得邊沿磨損的地圖,抖一抖展開,道,“我昨晚聽村口幾個大爺聊,聽抗日戰爭時期,這兒曾經經常遭到轟炸。不是馬上要轉移嗎,我怕走了就沒機會了,剛剛想到了這茬,所以跑回去找村裏上了年紀的人問了一句,這兒修沒修過防空洞……”
陸青崖眼睛一亮。
虞川點著地圖上一處,“這兒,過去村民自己挖過一個防空洞,很淺,後來那片山坡塌過幾次,就沒人往那兒去了……”
陸青崖當機立斷:“沈指,你領著中隊先轉移。李昊,關逸陽,姚旭,跟我去探洞!”
三人:“是!”
虞川:“陸隊,那我呢?”
陸青崖拍一拍他肩膀,“當然跟我們走,這可是你立的功勞!”
關逸陽上來將他手肘一撞,“腦子真好使,不虧是咱們中隊的智商上限。”
虞川嘿嘿笑。
五人隊行動如風,飛快趕往那已經廢棄的防空洞。一片亂枝雜草,把過去的路徹底改住了。
一人開路,一人斷後警戒,沒一會兒功夫,就找到了洞口所在。
走近一看,洞口處讓陳年積土堵住了,荊棘蓬草生了根。但細看,被堵住的土堆,靠著洞口邊緣的地方,卻有一處縫隙,恰能容納一個個子不大的人進出。那縫隙附近散落著土塊,顯然是有人進去的時候掰落的。
陸青崖衝後麵四人比了一個手勢,大家點頭,各自站好位。
作戰組根本不打算硬碰硬,應對這樣的地形,有輕輕輕鬆取巧的方式——陸青崖蹲下,從戰術口袋裏摸出一枚催淚彈,扯下保險銷和拉環,順著縫隙扔了進去。
他將李昊砍下來的一把樹枝,往那縫隙上一罩,遮蓋嚴實,退後。
幾縷煙霧緩緩地飄出來,山麓間一片靜寂。
不過三分鍾,裏麵驟然傳出哭爹喊娘的聲音。
土塊撲簌簌往下落,縫隙處傳來猛烈撞擊的聲音。
幾管槍口立即對上去,陸青崖喝問:“是不是王偉!”
一顆腦袋頂開了樹枝,從縫隙裏鑽出來,痛哭喊道:“我是我是!救命啊!我要瞎了!我是不是要瞎了!”
兩人圍上前,把潛逃了四的王偉,從洞裏扒了出來。
凱旋的路上,大家抱臂坐在車上,腦袋挨著腦袋,呼呼大睡。
軍用吉普在鄉間路上顛簸,連日的緊張感退去,疲勞潮水一樣湧過來。
然而陸青崖睡不著,他開了車窗,把一支煙含在嘴裏,顧及沈銳在睡覺,隻是嚼著濾嘴,沒點燃。
他摸出手機,正要給林媚去個電話,進來一條短信,嚴峰發的。
嚴峰:幫你查了,林言謹跟林媚是在一個戶口上,生日是年10月15號。
窗外樹木和一望無際的青紗帳飛速後退,風帶著一股青草的腥味撲鼻而來,他思緒再度被拉回到了那一年……
***
和林媚在一起之後,陸青崖帶她去了一趟江浦市第一人民醫院的住院部。
在那兒,林媚第一次見到了陸青崖的媽媽。去的那,陸媽媽精神狀況不錯,剝了橘子給她吃,和她聊了很久的。
陸青崖就倚窗站著,不參與對話,時不時瞥過來一眼。
到中午,家裏保姆給陸媽媽送來午餐,護士過來做常規檢查,陸媽媽就讓他們去吃午飯。
那是八月份,氣更熱,到樓下,他牽著她去旁邊超市裏買了兩瓶冰水,擰開以後,在香樟樹的樹影裏蹲下。
“……是胃癌。”
他這才開口。
林媚一愣,水瓶從左手換到右手,突然間無所適從。
陸青崖就抬起頭來,往上看,笑了一聲,抓著她的手把她拽下來。她差點跌一跤,也跟著蹲下了,悶著頭不知該道什麼。
陸青崖看著前方,“我爸總我一事無成,我做什麼都反對;我媽不一樣,不管我做什麼,她都支持……”他把瓶口往下傾斜,衝著手上的汗,水緩緩地流下去,澆在幹熱的地上。
自陸青崖表白以後,兩人還是維持著上午上課,下午去郊區的節奏。
陸青崖告訴林媚,他壓根沒打算出國,現在配合陸良疇的安排隻是緩兵之計。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
聊這件事的時候,是在傍晚,他倆躺在離那院子不遠處的草地上,還沒黑透,草上還有熱度,熏得背上出一層汗。
陸青崖把一根草咬在嘴裏,漫不經心地:“以後的事以後再。”
林媚覺得這樣不對,但並有沒什麼。
那個炎熱的夏終於結束,林媚去省會城市念研究生。異地戀誰都不習慣,每回打電話,林媚都能感覺到陸青崖怨氣很大。
他們車隊也散了,那些哥們兒該去大學的去大學,該出國的出國。
十月份的一,林媚下課之後離開教室,老遠就看見前麵步道上站了個人。一眼就認出來了,但過了一會兒才相信那真的是陸青崖。
個兒高,英俊之外,又自帶一股好像看誰都不順眼的傲氣。普通的白恤牛仔褲,站在樹的濃蔭底下就像是一幅畫,來往女生都要多看一眼。
矜持如林媚也體會到一種虛榮感,跟同行的室友打了聲招呼,按捺不住雀躍的心情,走了過去。
笑也掩飾不住,問他:“你怎麼來了?”
陸青崖現在掛在一個車隊進行訓練,車隊就在省會城市,訓練基地在郊區,離林媚的學校倒是有些距離。但他才來,暫時不用參加訓練,有三的假期。
這晚他們去住賓館。
林媚多少有些忐忑,畢竟生平第一回跟異性單獨外宿。但她覺得可能自己想多了——暑假裏朝夕相處一個多月,他倆除了抱過,還沒別的進展。
這一點,陸青崖表現得跟他桀驁的行事風格完全不同,格外的純情。
標準間,晚上各睡各的床,聊,有一搭沒一搭。
林媚打了個嗬欠,困了,他坐起身把燈關上。
這才發現浴室裏的燈沒關,漏一點光。她睡眠淺,有光就睡不著,於是又坐起身,腳摸索著著去找拖鞋。
“怎麼了?”
“浴室燈沒關。”
“你躺著吧。”陸青崖擰亮了自己床邊的燈,起身。
腳步往浴室去,又折返……
在她床邊停下。
林媚心髒停跳一拍,呼吸也不敢了。
片刻,他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往裏讓讓。”
她往另一側挪了些空間。
下一秒,陸青崖躺下,翻了個身,把手臂搭在她腰上。
臉對著臉,靠得太近,呼吸都拂在對方的鼻尖。
她心跳過速,快要喘不上氣了,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不敢動。
許久,他一低頭,碰上她的唇。
對床的燈,光是橙黃的,把室內照出一種昏黃朦朧的調子,好像是傍晚光收斂前的最後一刻。
隻是嘴唇碰著嘴唇,生澀而單純地親著。
很久,陸青崖才動了動,手掌往上,包裹住她睡衣裏的曲線,沒用力,輕輕地合攏了手指。也就如此了。嘴唇挨在一起,他伸舌尖碰了碰她的嘴角,又退回去。
她心跳亂得快要暈過去,比陸青崖更不敢動。
直到很久以後,他退開,一把把她腦袋按在自己肩窩。她想抬頭,又被他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