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棠第二次和周險打交道,是四年前高三下剛開學的時候。那時雖已立春,渡河鎮仍然寒風料峭,隻有正午時分,太陽才肯從濃雲裏露小半個頭。
許棠的鄰居蔣禾花剛上初一,那天中午一邊哭一邊來高中部食堂找她,說是用來交學費的三百塊錢被街上的小痞子搶去了。
渡河鎮彈丸之地,被鎮上的不良分子劃分為三塊,也學古時三國“爭霸割據”,平日裏三天一鬥毆,五天一火並,閑暇時候就在校區附近“宰羊子(敲竹杠)”。
禾花家境困難,父親打散工,母親無業,弟弟剛滿五歲,家裏還有個重病的奶奶,平日裏一分錢都掰成兩半花。這三百塊錢學費,是她自己擺了一冬天的地攤辛辛苦苦攢下來的。
許棠也為難。她家境況雖說稍微好些,但剛剛過完年,吃穿用度一花銷,家裏的活錢也都花得差不多了。還有一筆整錢,是給她上大學和弟弟蓋房子娶媳婦兒用的,輕易動不得。許棠過年收的那點壓歲錢,也早就上交充公了。
想來,隻能報警。
去了派出所,禾花跟民警描述了那人長相,民警備了案,說是立查。兩人回去等了一周,卻是了無音訊。
許棠便又去了一趟,結果對方隻說那群小流氓四處流竄,想把錢追回來,恐怕沒那麼容易,讓她們再多點耐心。
許棠有耐心,禾花的班主任卻已耐心告罄。除了禾花一人,全班學費都已交齊,班主任天天耳提麵命,甚至在班上點名批評。禾花麵皮薄,哪裏受得了這個,回頭就找許棠哭訴。
等是等不得的,便隻剩下守株待兔一條路可走。
許棠估摸著三百塊也就是那些人打幾場台球混幾次夜場的錢,不久之後肯定又要尋人下手。每次晚飯時間,她便端著飯盒跟禾花蹲守在學校後門巷子裏頭。蹲了三四天,竟真讓她等到了。
許棠飯盒剛揭開蓋子,就聽見遠處傳來摩托車突突突的聲音,抬頭一看,三四人在滾滾塵土中疾馳而來。
許棠忙將蓋子重新蓋好放回塑料袋裏,動作剛停,幾輛摩托已經近在眼前。禾花悄悄指著車上一人,耳語說:“就是他。”
許棠點頭,低聲說,“按我們之前說的,往巷子裏麵跑,從賣冰棍的那家店裏出去,繞去門口喊保安過來。”
禾花聲音有些哆嗦,望見那三四人正從摩托上跨下來,低聲問:“許棠姐你一個人不要緊吧?”
“快去!”許棠將禾花肩膀一拍,她立即如離弦之箭朝裏奔去。
三人剛剛下車,眼看著禾花已一溜煙跑遠了,便也不去追。禾花指的那人染著一撮紅毛,此刻挑高了眉毛笑問:“你怎麼不跑?”
許棠手心裏滿是汗,抬頭望他,“我就是在等你,為什麼要跑。”
話音剛落,另外幾人頓時哄笑起來。“紅毛”笑得得意,“可惜我現在有女朋友,要不你等兩周,等我分手了,再考慮考慮你?”
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許棠神情嚴肅,“你拿了禾花的學費,能不能請你還給她。”
“紅毛”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 美女,我們‘拿’來的錢,可沒有還回去的先例。”
“禾花家裏條件不好,沒這學費她上不了學。”
“紅毛”看她一本正經地講道理,忍不住大笑,“你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嗎?”
“知道。”
“知道就好,要是我把錢還回去了,讓其他幫派的人聽見了,我們還怎麼在渡河鎮上混?”
“你們可以去搶其他人,禾花家裏真的很困難……”
“方舉,你跟她囉嗦什麼,搜搜看有沒有錢,拿了趕緊走!”
自和“紅毛”說話起,許棠手已經悄悄伸到了校服後麵,攥緊了藏在背後的水果刀——她長得瘦,校服是運動式的,又買大了一號,肥大的衣裏即便是藏十斤大米都看不出,遑論小小的水果刀。
“紅毛”哈哈笑了一聲,朝許棠走過來,“對不起了啊美女……”他手臂正要伸出,忽見眼前寒光一閃。
“你別過來!”
“紅毛”看清楚了她手裏東西,立即啐了一口,“就憑這玩意兒,還想對付我。”說話之間迅速出手,一隻手鎖住了許棠手腕,一條腿卡在她雙腿之間,將她整個釘在背後的灰牆上。
他將許棠手腕一掰,水果刀輕輕巧巧到了他手裏,鋒利的刃貼緊了許棠臉頰,他惡意地往許棠臉上吹了口氣,笑說:“真要著急,我可以跟我女朋友商量商量,別動粗嘛。”
後麵一陣邪笑,有人慫恿:“老方,趕緊的,親一口,先蓋個章,免得小美女跑了。”
經此提醒,“紅毛”這才低頭去打量許棠。
瘦瘦弱弱仿佛一顆豆芽菜,寬大的校服麻袋似的罩著,也看不出有沒有胸。高紮著馬尾,從圍巾裏露出極小的一截脖子,看著倒是白皙。皮膚也白淨,臉頰讓寒風凍出一抹薄紅,五官雖有些單薄,卻也有股讓人保護欲頓生的可憐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