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生牛犢不怕虎(1 / 3)

……當虞子嬰再次睜開眼睛,神智趨於清醒之時,便感到酸麻的身子骨綿綿身陷進床塌那柔軟熏香的絲綢被褥中,身處一間富麗堂皇,燈火輝煌通明熠熠的典雅寢殿,她仰望天花頂那古典繁美的藻井造型,整個人恍惚呆愣。

“殿下,人醒了。”耳畔,一道略顯蒼老,約五十幾歲左右的男子聲音裏難掩驚喜。

一陣衣物悉窣摩擦聲,他立即揹挎起隨身藥箱,撩袍起身,邊說著話邊躬身朝著一架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後退去,移開了位置。

但見隔著屏風再往裏頭便是一張辦公書台,秋水色熟羅帳子順服垂下,隱隱約約地透出一團一團極淺的海棠春睡的花紋。

秋水色熟羅帳子隨風飄逸而起,隨之一陣與床縟相似熏染著貴族淡雅香氣淡淡拂過,轉眼間虞子嬰床旁矮幾上便坐下一名男子,頓時覆下了一片陰影於她麵目。

男子斜坐唇畔含有笑意吟吟,姿容既好,但偏頭在看到這少女神情的那一刻,臉上那抹溫雅淺笑頓時消去。

隻是她的雙眼黑瞳占具整個眼眸三分之二,白仁甚少,兩顆黑珠鑲嵌於眼眶內,呆滯不動,神色木然,再加上她此時茫然失神地盯著寢室內的天花板,整個人看上去如同一具沒有了靈魂的布偶娃娃娃。

“太醫,這是怎麼回事……”被稱之為“殿下”的男子,亦就是牧驪歌沉吟片刻,便扭過頭,麵容笑意盡收,一瞬不瞬地盯著太醫,難辨喜怒。

太醫微訝,眼珠一定,頓感從殿下那裏迫進的壓力沉重,便“噗通”一聲便跪在地麵,用眼角餘光、小心翼翼地覷向睡床觀察了那容色似雪的少女幾眼,眸閃探究與疑惑。

怎麼回事了?

當他搞不清楚狀況的視線掠過少女額頭那纏圈、沁血一塊兒的白紗布時,似恍然了一瞬,再虛虛瞄向她那木然呆癡的表情,最終吱唔掂量的話語半響,才謹慎道:“這、這個,可能、可能是因為之前這位姑娘不慎撞傷了腦袋……才造成的,那個,殿下,人的腦袋內部構造複雜,有時候傷其一,便會禍其二,卑職鬥膽猜測……這個或許是存在了後遺症吧……”

“後遺症……那可能治好?”牧驪歌微蹙眉道。

人若當真傻了,他這般費力將其救下來又有何用?

太醫有些為難地垂下眼,手掌粗礪部分無意識地摩挲著他的隨身醫箱,借此緩解全身的緊張,他並非花眼暈花看不懂局勢,他自然觀察出來殿下對眼前這名看似癡癡傻傻少女絕非一般意義上的重視,要知道,“朝鸞殿”上下從來不曾聽聞見過哪一名貴族閨秀曾受邀踏足過殿下的寢宮,更不遑是這般輕易地躺在他的床塌上養傷。

這般一想,太醫臉色遽然難看,聲音遲緩、帶著一種保守的安撫道:“卑職,自當盡力,但頭部的傷比不得身體其它部分,需慢慢查因尋果方能對症下藥,忘殿下能多寬恕卑職一些時日……”

伴著兩人並不顧及聲量的談話內容,那少女的眼珠漸漸轉動,呆滯的眼中多了一絲生息。

“我…是誰啊?”她喃喃說道。

牧驪歌第一時間調轉過頭,聽著她那一聲細若蚊聲的自喃之語,眸猝閃幾分異色,那清潤凝視她的目光不乏帶著深沉審視與懷疑。

“玄嬰姑娘,您醒了?”

少女聞聲,緩緩、極似慢動作分解般扭轉過來麵部,牧驪歌定定地看著她,不放過任何一處可疑的細節。

那躺在銀鼠皮墊的縟子上的少女,幾乎整個人快陷入軟墊中,被整個裝了進去,越發顯得她身形嬌小瘦弱,她一頭鋪散開來的青絲堪比任何名貴的綢鍛綾羅,烏黑似墨,額頭圈纏著白紗繃帶,在靠近耳尖輪廓處滲著未幹的血漬,她麵容似雪白皙,墨眸疲軟半闔,一眼望去隻覺其瘦小得楚楚可憐。

她那惚閃輕眨的睫毛,偶爾撩動,卻似一把柔軟的羽毛刷子,刷過人心底最柔軟、最癢的部位。

如同失魂的木偶,在看到身邊那笑得和藹親切的牧驪歌時,她偏然地覆下眼睫毛,暗忖不是攻略人物,虞子嬰決定冷漠無視之。

眼下的待遇明顯比她預測得更好一些,這也隻能更說明,這牧驪歌心中的野心絕非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恬然、與世無爭。

被虞子嬰忽略,牧驪歌依舊溫文而笑,他伸手紆尊降貴般幫她掖了掖被角,軟墨雙瞳緊鎖於她的眼睛,突然出聲道:“趙鹿侯已經平安地離開了,你不必憂心,且安心養傷,不過……有一件事情驪歌想還是有必要告訴禦使大人一聲,在呼鄂城格南與裕關交道之處,我瑛皇國的邊境士兵抓到幾名可疑人物,因為其中逮捕狙殺了的幾名被確認身份是天元國的探子,正巧我巡疆就在附近,是以這件說起來並非十分重大的事情,也上報到了我這裏……”

像是起了一個話頭,他邊說著,亦招手讓恭守一旁的粉衣荷裙宮婢端來攤溫的藥碗,不知道出於何種想法,他並沒有讓宮女侍侯虞子嬰服藥,反而親自施手準備喂藥。

宮婢愣了愣,不敢揣測主子的想法,便聽順地將碗雙手遞給了殿下,她垂下腦袋,機靈輕柔小心地動手將虞子嬰攙扶起來,將其靠在軟墊上,方便殿下喂藥的時候不撒落。

“禦使大人,來,喝藥。”模仿著以往宮人侍候他時候的舉動,他亦一邊回憶,一邊在滑瓷的碗麵擱了擱,麵擱了擱,然後動作溫雅地伸長,將白玉勺喂於她抿緊的唇邊。

虞子嬰並無反應。

一秒、二秒、三秒……時間在沙漏滑落間流逝,周邊提心吊膽等候著,緊張得腦門都快要冒汗的太醫跟宮人們,詫異得眼睛都瞪直地盯著那名少女,看她竟敢這般無視殿下,都恨不得上前親自撬開她的嘴巴,將藥直接灌進去。

而牧驪歌等到手臂微酸時,卻依舊沒有發怒或表現出不耐,而是想了想,試探性地換了一個稱呼:“玄嬰,該喂藥了,來。”

這時少女身形微動,這才微微眼神流轉。

牧驪歌見此,眸中似無意間挖掘出一件有趣的收藏般盛滿了笑意,便輕就著那一勺重新抵於她嘴邊。

略停了片刻,少女張嘴將勺含了進去,抿了抿淡粉嘴唇,並無任何不適的表情,便咕嚕一聲吞了下去。

牧驪歌端著碗,湊近幾分再順勢舀一勺,這次顯然喂食的更加順利,剛碰到她嘴角,她便自覺地含下喂了進去。

但見大半碗藥就在他有條不紊,與虞子嬰像喂甜水般不見任何排斥般配合默契間喂完,牧驪歌好奇地盯著那碗烏漆漆的藥,即使不需要嚐,那濃重的中藥味道已衝鼻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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