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宸戔伸手,手掌心輕柔的撫了撫東玄緒的頭頂,帶著一絲明顯的安撫之色。毫無溫度可言的黑眸,再次掃視一圈。最後,落在對麵的東方卜與東錦瑜兩個人身上。東錦瑜被困在皇陵之中,三年的時間內,決不可能與外界有任何聯係。而此時此刻眼下的這一出‘戲’,顯然籌備已久。那麼,隻有一個解釋,就是在東錦瑜三年前被送入皇陵之前,便已經有人在暗中開始準備這一切了。
整整三年的時間,不錯不錯!
薄唇唇畔,緩緩勾起。一時,不怒反笑。笑容,一成不變的優雅。
東錦瑜看著宮宸戔唇角緩緩露出來的那一抹笑容,心下,一刹那,不知怎麼的,抑製不住微微一突。
可,衣袖下再度猛然緊握成拳的雙手,那手心帶起的絲絲疼痛卻又使得一切不露分毫。當年,她苦苦哀求,可是,他還是狠心的將她送入了皇陵。
一路上,她不停的回頭再回頭,希望能夠看到他的身影,希望能夠……
然,越是回頭,便越是失望。而失望到盡頭,儼然成絕望。絕望之盡,恨意如蔓藤纏繞腐蝕而起。
馬車,馬不停蹄的飛快向著皇陵駛去。離皇陵,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不甘心,如何能甘心?一旦進去了,或許,此生都不可能再活著出來。
而,也正是在那個時候,在東錦瑜想要偷逃的時候,一個人,突然出現。
他問她,想不想報仇?他問她,想不想報複宮宸戔?他說,即便是有一千個、一萬個東錦瑜,也不是宮宸戔的對手。他說,他有辦法將宮宸戔置於死地。他說,辦法是……
於是乎,她咬牙,毅然踏入了皇陵。整整三年的時間,她每一日都在等著今日的到來。
“宮宸戔,是你殘忍無情在前。一切,都是你在逼我。若是你能夠對我好一點,哪怕是一點點,我也不會……不會……就在剛才,就是剛才我還問你,可是,可是你呢?你到底是怎麼說的?你……”恨意,不知不覺如火苗串延上一雙微眯的眼眸。東錦瑜衣袖下的手一刹那越握越緊、越握越緊。指尖,深深扣入掌心、幾乎帶出鮮血的疼痛,都絲毫未覺。
“右相,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許久許久,久到所有人都以為沉默的帝王不會開口之際,一道低沉的聲音緩慢響起。
東申澤慢慢的睜開一雙閉上已久的眼睛,平靜無情緒的目光,直視向前方早已經緊緊閉合回去的皇陵大門。他知道,他能坐到今時今日這個位置,全都仰仗宮宸戔。當年,若不是有宮宸戔,皇位不會是他的。當年,若不是有宮宸戔,他或許已經死了好幾次了。當年,若不是有宮宸戔,他……
宮宸戔淡淡一笑,倨傲、甚至不屑一顧的神態,絲毫未將眼下這樣的處境看在眼裏。
回應東申澤的話,不鹹不淡道,“既然皇上你開了口,要當眾‘滴血驗親’,那本相,自然遵從。不過,這一套程序,既然要做,就要做完整。”說著,眸光轉向太監小鹿子,“小鹿子,立即再去取一隻碗來。”
小鹿子聞言,快速望向對自己說話的宮宸戔。
那一瞬間的對視,小鹿子眸光一閃,會意的飛快跑了下去,也不等東申澤開口。
不一會兒後,又一托盤被送了上來。上麵所放置之物,與之前一模一樣。然後,被平平穩穩的安放在案桌之上。
宮宸戔緩步走過去,從容不迫、不徐不疾的步伐,閑適恍若在山林間悠然漫步。隻是,每一聲帶起的回音,都仿佛一塊無形的大石,沉壓在在場每一個人的頭頂、心中。
文武百官,一時間,不管是左派還是右派,皆再無聲息。
東錦瑜不知宮宸戔到底想要做什麼,不過,不管宮宸戔要做什麼,她都已是穩操勝券。
東方卜若有若無的皺了皺眉,不甚明顯。心下,並不與東錦瑜那般樂觀。不然,他也不會為了對付一個宮宸戔,如此費盡心機、處心積慮了。
東玄緒拽著宮宸戔的衣擺,宮宸戔往前走,他自然也亦步亦趨往前走。
宮宸戔在案桌前、東申澤的對麵不緊不慢停下腳步。兩個人之間,一時,便隻隔了一張小小的案桌,“皇上,當年,本相曾說過,隻要有本相在,本相便會護你在皇位上永世安好。可如今,”淡淡一聲嗤笑,毫不掩飾,“你不信本相,好,那本相便證明給你看。”
話落,宮宸戔取過一把幹淨的匕首,毫不猶豫劃開了自己的手指。
一滴豔紅色的鮮血,霎時,一如之前,‘叮咚’一聲墜入了清水碗中。而,伴隨著這一聲聲音,東申澤負於身後的手,倏然一把收緊。
“緒兒,乖,再滴一滴血。”
待放下手中的那一把匕首,宮宸戔低頭,向著腳邊的東玄緒望去。
東玄緒仰頭望著宮宸戔,良久,輕輕的點了點頭,嘟著嘴再弄開已經不流血的手指,將血滴進去。
文武百官,這一刻,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探頭探腦,而是每一個都深深的低垂著頭,半點聲音也無。盡管,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比剛才更迫切的想要知道結果。
東玄緒滴完血後,再一次縮回到宮宸戔的身後。
東申澤、東錦瑜、東方卜三個人,頓時,齊齊一致向著瓷碗中望去。
山峰沿岸上!
雲止一襲白衣,迎著朝陽負手而立。
下方的水麵上,服了草藥的楚飛揚,依然整個人浸在水中。
楚飛揚仰頭望去,那翻湧的衣袍、那飄逸的長發……隻覺那一幅畫麵,美得不可思議。
雲止望著朝陽,沒有留意到楚飛揚的目光。心中,在靜下來的這一刻,不知怎麼的,竟隱隱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出皇城之前,東方卜說等自己回去,會給自己一個‘驚喜’。那究竟會是什麼驚喜?當時,她也沒怎麼在意,可是,東方卜一心想對付宮宸戔,這一件事,會不會與宮宸戔有關?三年來,東方卜處心積慮的想除了宮宸戔。不管是殺了宮宸戔,還是將宮宸戔逐出東清國朝堂,都將會使他少一個最大的阻力。
“今天,是什麼日子?”
忽的,雲止低頭,向著水中的楚飛揚問道。
楚飛揚明顯的愣了一下,顯然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才怔怔的回道。
雲止一聽,眉宇,若有若無的輕微一皺。沒想到,今日,竟已是‘皇陵三年一度’開啟之日了。東錦瑜被關在裏麵整整三年,有一次,東方卜懷疑東玄緒是宮宸戔的兒子而就此事有意無意試探過她,那他……
思及此,雲止顧不得水中的楚飛揚,一個轉身便飛快離去。
她直覺,東方卜不會放過這一次這麼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