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逝(2 / 3)

然,無人知道,她的心早已經顫抖、害怕、戰粟到不行。

“夫人敢這麼做,自然是有萬全準備的。你放心,過兩天便會有一個名叫‘雲淺止’的女人病逝在將軍府中,我們夫人一定會好好安葬她的。”小蘭有恃無恐。說起話、做起事來,最得林思畫真傳,也難怪三個丫鬟中林思畫最寵她。

“……”一時間,雲淺止不受控製的再後退了一步,麵如死灰。

目光環視,入眼的是白雪覆蓋的空蕩蕩街道、是笑容滿麵等候在一旁的老鴇。天大地大,可卻不給她留一絲生機。賣入妓院,那一個人竟將她賣入了妓院……

這……這不是逼著她去死嗎?

這時,小蘭似突然想起什麼,命老鴇走遠些,帶著殘忍道,“你可還記得你的那個丫鬟‘景夕’?”

雲淺止不知小蘭為何會忽然提起景夕。景夕,乃是從小伺候她的丫鬟。她們兩個人,雖名為主仆,卻情同姐妹。五年前她前來南靈國和親,景夕也跟著。可是,後來,景夕漸漸變了。她竟合著府內的那些下人一道羞辱她,她還說她一直恨著她。最後,她拿著林思畫給的銀子離開了將軍府,棄她而去。

“其實,你一直誤會她了,那些全是夫人逼她做的。夫人告訴她,若是她肯不侮辱你,你便要挨一頓毒鞭子。你都不知道,她每次侮辱完你後,一個人躲在房間內哭得有多傷心自責。”微微一頓,似乎在好心情的欣賞著雲淺止的神色變化,緊接著越發殘忍道,“你以為,她當日真是拿夫人的銀子離開了嗎?不,你錯了,那些都隻是做給你看的而已。事實上,在她踏出將軍府大門的後一刻,便被夫人賣入了妓院。”

“你……你們……”雲淺止完全震驚了,雙眼猛然睜大,渾身難以抑製的輕顫……

“那個景夕,沒想到還挺忠心的。即便在妓院也不安分,竟偷偷逃出去異想天開想見皇帝皇後。”再次微微一頓,小蘭望著雲淺止勾了勾唇,容顏上的那一抹嬌麗被眉宇間的那一絲陰毒徹底破壞,“你知道她第一次逃被抓回來後,夫人是怎麼‘處罰’她的嗎?”

“……”雲淺止後退,竟害怕知道……

可是,小蘭並不放過雲淺止,步步逼近,“夫人命人砍了她的一雙腿。”

一刹那,雲淺止的雙足硬生生定在了原地,眼前似能看到當時的情形。然,殘忍的一切,還遠遠未曾結束。

“景夕也算有幾分聰明與姿色,知道在南靈國已經求救無門後,便想要回東清國去搬救兵。於是,就想方設法的勾搭上了柴房的夥計,暗中謀劃著離開。但你知道這一次被抓回來後,夫人又是怎麼懲罰她的嗎?”

“不……你別說了……”

“夫人命人挖了她的眼睛,毀了她的臉,你說,她還回得去嗎?”

“不……”一瞬間,雲淺止雙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閉上眼發出一聲力竭聲嘶的淒厲痛喊。她的景夕,她如同妹妹一般的景夕,她當初竟那樣誤會她,這些人……這些人怎麼能……

“所以,雲淺止,你可千萬別妄圖逃跑,別做出像景夕那樣愚蠢可笑的事來。”

最後一句話,似乎,還成了好心提醒。小蘭說完,不緊不慢的悠悠然拂了拂衣袖上從頭頂大樹樹枝上掉落下來的點點白雪,再嗤笑著從已經陷入了痛苦不堪的雲淺止身側擦身而過,走向遠處的老鴇,厲聲警告道,“別打聽太多,做好你自己的事,我過些天會回來看的。”

老鴇腦海中還清晰盤旋著剛才聽到的‘東清國公主’幾個字,連忙賠笑著點了點頭。

雲淺止呆呆的站在原地,任頭頂的白雪砸落腦門亦毫無所覺。整個人,恍若墜入了無邊無際的冰窖,遍體寒澈。腦海中,全都是景夕的樣子。被賣入妓院的景夕、沒有了一雙腿與眼睛的景夕、被毀了容麵目全非的景夕……忽然,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發瘋一樣的拔腿追上遠去的小蘭,雙手死死的扣住小蘭的雙肩膀瘋狂的追問道,“景夕,景夕她現在在哪裏?把我的景夕還給我,還給我……”一句話聲音逐漸加重,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喊出來的。

“死了。”

近在咫尺的兩張臉,一急一靜的神色形成鮮明對比。小蘭勾唇,冷冰冰輕吐出兩個世間最無情的字。

刹時,雲淺止的瞳眸再度睜大,呼吸猛的一窒。麵前,一片漆黑。扣著小蘭肩膀的手,無力的鬆開垂落下去,腳步踉蹌又絕望的一步步連續後退。而小蘭,竟很滿意這樣的結果。這些,全都是林思畫一早便吩咐她的。林思畫就是想要讓雲淺止痛不欲生。隨即,冷笑著再重重補上了一腳、將雲淺止狠狠踹倒在冰雪覆蓋的地上後,轉身就走。一襲粉紅色的棉衣,轉眼間消失在空蕩蕩、冷清清的街道盡頭。

老鴇看著小蘭離去後,快步走上前,彎腰想扶起地上狼狽不堪的雲淺止,“姑娘,你沒事吧?”

雲淺止趴倒在地麵上,滿臉都是白雪,半天也起不了身。劃破的雙手手掌心,絲絲縷縷的鮮血爭先恐後的溢出來。消瘦的身軀,整個兒都在不受控製的大幅度顫抖。在老鴇伸過來的手觸到手腕的那一刻,戰粟、害怕,恐懼……一係列的絕望齊齊席上心頭,避如蛇蠍般急忙避開。再雙手撐著冰雪交融地麵,萬分戒備的一點點往後爬著退去,於地麵上留下一道染血的彎彎曲曲痕跡。一身的灰黑色粗布麻衣與一頭散亂來開的黑色長發,更像是從雪堆中撈出來的。

“別怕,我不抓你進妓院了。”

老鴇將雲淺止的恐懼看在眼裏,竟對雲淺止安慰了一句。之後,小聲問道,“你真是東清國的公主?”

雲淺止在往後艱難的爬出一段距離後,冰冷無知覺的雙臂緊緊環抱住了自己的雙膝,整個人如初生的嬰兒般卷縮成一團,沒有說話。似乎,未聽到老鴇的問。

腦海中,一個盤旋的‘死’字,如鋒利的利刀將景夕的樣子殘忍的一個個劃破。

她的景夕死了,她的景夕是因為她而死的。可她當初,卻沒有相信她。她怎麼可以如此?她怎麼可以不相信她的景夕?她該死,真的該死。

自責,如一張漫天灑下的網,將雲淺止整個包圍。

而眼下被賣入妓院、再無任何出路的局麵,無形中又使得雲淺止親手將自己推入死角。

最後,所有的光芒,一絲一縷如抽絲剝繭般從雲淺止的眼眸中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慢慢散去。同時,心底深處一直以來的那一股堅強,也隨之被抽空。

眨眼睛,整個人歸為了死水般的沉寂,毫無生氣,眸底還染著絲絲呆滯。

老鴇此生,也算是做盡了壞事,自認從不是什麼好人。以往,這些買賣女子的事也沒少做,那些女子哪個不是哭天喊地還尋死膩活的?但她,也從不曾有一絲心軟過。可這一刻,不知怎麼的,竟忍不住對麵前之人心生了一絲憐惜與心疼。這個孩子,她都經曆了些什麼呀?“姑娘別怕,其實,我也是東清國的人。既然他們可以隨便找一句屍體來冒充你下葬,那麼,我也可以依樣畫葫蘆的瞞過她們。隻是,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

“我想……回家。”呆愣愣的望著冰雪地麵、望著自己的雙足,她喃喃自言自語。

老鴇聞言,沉默的想了想。許久,忽的爽然一笑,“好吧,我也做一回好事,我讓人送你回東清國去。”於是,老鴇不但送了一點錢給雲淺止,還給雲淺止雇了一輛馬車。車夫是小鎮內一個熟悉的年輕小夥子,絕對信得過。再三的囑咐,讓他一定要把人安全送到東清國去。隻是,在這一係列的過程中,雲淺止始終沒有開口說話。一眼望去,漠然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可自拔,毫無生氣恍若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老鴇黯然歎息了一聲,看著馬車一路駛出小鎮。

這日午後,路過的城內。

“姑娘,我們已經趕了半天路,先吃個中飯休息一下吧。”

憨厚年輕的車夫在街道上停下馬車,回頭掀開車簾對著車內卷縮成一團的雲淺止開口。

片刻後,路邊一間小攤前,車夫與啞巴一般的雲淺止麵對麵而坐,一邊飛快扒飯沾得滿嘴都是,一邊讓雲淺止也吃。

這時,一輛馬車在兩個人身前的街道上箭一般飛速駛過,誰也沒有留意。可,不多時,那一輛馬車竟又原路返了回來,停在了雲淺止與車夫麵前。緊接著,兩名黑衣人下來,直接抓住雲淺止就迅疾如風的離去。

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了,誰也沒有料到。

當車夫驀然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一輛馬車早已經絕塵而去,消失在了白茫茫的街道盡頭。

馬車內,林思畫被緊緊的反捆著手。剛才,車簾恰好揚起、火光電石間的那一刹那,黑衣人並未認出雲淺止來,但她怎麼可能會不認識?於是,立即告密。自己被抓,怎麼能讓她這麼好過?

那日,在命小蘭將她賣入妓院後,她便在大佛寺內好好的留宿了一天,心情甚好。

隻是,萬萬不曾想,第二天中午剛一下山,便被西楚國派來的人給抓住了。而那些個丫鬟,竟跑得比誰都快。

“傾城公主,委屈你了。”黑衣人對雲淺止的態度較為恭敬,反綁住雲淺止雙手的時候還輕說了句抱歉。他們,受齊先生之命前來南靈國擄劫傾城公主雲淺止,但怎麼也沒想到,她竟被人賣入了妓院。於是,他們立即尋去,可卻隻看到了一具麵目全非的冰冷屍體。為了交差,便準備將自稱大將軍夫人的林思畫帶回去。不過,幸好路上碰上了真的雲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