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為此事,”那皂衣搖頭道,“是齊師伐我,奪我饒安十邑!”
蘇秦的耳朵裏一陣嗡響,心裏一片空白,好一陣子才怔過神來,思索起眼前局勢。一邊是函穀道劍拔弩張,一邊是齊、燕交惡,而他蘇秦隻有一個,無法分身。
孰輕孰重,何去何從,蘇秦必須當機立斷。
函穀伐秦的決斷人物不僅在龐涓,更在魏王。實踐證明,魏王的頭腦一旦熱脹,就會失去判斷。眼下,這對君臣完全被合縱形成的壓倒優勢及行將到來的可能勝利衝迷心智,再也看不到潛在風險了。魏國臣民,甚至普通兵士,也多被複仇的火焰灼燒,擊敗暴秦、收複河西已成群體熱望。此時此刻,即使趕到函穀,他也實無把握說服他們。再說,戰場本無定數。兩軍尚未交戰,一切皆是未知,自己為何一定要說縱軍必敗呢?
盡管可能性不大,但凡事皆有萬一。萬一縱軍戰勝,秦人失敗,於合縱大業而言,雖說不是好事,卻也未嚐就是壞事,至少可以避免秦人以嚴峻苛法一統天下這個惡果。
然而,齊、燕交惡卻完全不同。
使縱親國結成一塊的是暴秦,而在六個縱親國中,三晉與楚皆與秦人交接,利害攸關,隻有燕、齊與秦遠隔萬水千山。如果以秦為敵,三晉與楚可為前鋒,燕、齊則為後盾,是縱親的大後方。前方尚未交戰,後方卻先火並,無論如何都是親者痛、仇者快的大事,有傷縱親元氣不說,更為縱親內部的未來衝突開啟惡劣範例。
想至此處,蘇秦主意打定,轉對候他指令的飛刀鄒道:“回薊城!”
薊宮送老迎新,四處張揚的喜氣幾乎於一夜之間完全壓倒此前的國喪氛圍。宮人無不披紅掛彩,笑逐顏開。
隻有易王笑不出來。
姬雪搬走後,易王將甘棠宮稍加改造,增添一些秦地,更名為玉棠宮,作為新主寢宮。新主即秦惠文公長女玉公主,年不足十四,尚未及笄,照理說仍在撒嬌年紀,與紫雲公主一樣是作為國之利器遠嫁燕國的。一路顛簸未及恢複,就又洞房承歡,玉公主嬌體不支,再加上水土不服,思鄉心切,一肚皮的不樂意無處傾訴,時不時以淚洗麵。易王正為國事鬧心,這又聽她啼泣,愈加心煩。欲責她,心猶不忍,欲哄她,實違心情。
易王正自鬱悶,紀九兒從武陽返回,奏報褚敏已經奉旨將兵,部署二線防禦,子之也引軍趕回,前鋒過衛至趙,將至武城,估計三日內可赴河間,與齊對壘。
易王總算籲出一口長氣,悠悠問道:“蘇秦呢?”
“在呢。”紀九兒陰陰一笑,趨前如此這般低語一陣。
盡管心裏早有底數,但經紀九兒砸實,易王仍是妒火中燒,齜牙道:“難怪那賤人不肯侍奉寡人,還要搬往武陽去住,這裏麵真有貓膩呢!可歎先公精明一世,終了卻遭奸人暗算!”
“敢問大王,如何處置這對奸夫****?”
易王白他一眼:“那廝到否?”
“早到了,在宮外候旨呢。”
“傳他進來!”話一出口,易王就又擺手,換過臉色,語氣也改過來,“有請蘇相國!”
紀九兒心領神會,沒再像往常一樣朝外唱宣,而是撩起小碎步疾出宮門,對蘇秦拱手揖道:“大王有旨,請蘇相國覲見!”
蘇秦跟從紀九兒趨進,在殿下叩見。
易王走下台來,親手扶起他,將他攜至席位,按坐下來,歎道:“唉,愛卿剛一離開,這就召你回來,害你來回奔波,寡人委實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