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執意如此,龐涓的雙眉漸漸擰起,思忖多時,點頭應道:“也好。昭將軍既有攻堅利器,在下同意兵合一處,在函穀關前與秦決戰。”轉問眾將,“諸位可有異議?”
公仲的嘴巴動了動,見其他人皆沒作聲,也合上了。
“好。既無異意,眾將聽令!”龐涓斂神凝氣,朗聲行使主將職權。
“謹聽大將軍吩咐!”眾將異口同聲。
“一個月後,各將本部兵馬開赴崤塞,會師伐秦!”
眾將得令散去。
龐涓留下昭陽、田嬰,就陘山、黃池舊事分別道歉,當場承諾,說魏王有旨,隻要伐秦功成,魏對楚歸還陘山,對齊不再插手宋事。
宋國是齊國之癢,陘山是楚國之痛,二人聽到龐涓這般承諾,無不歡喜。尤其是昭陽,原本對龐涓有些成見,這陣兒前怨盡釋,相擁言歡。臨別時,龐涓再三叮囑他趕製雲車,昭陽滿口應承,興衝衝地乘車辭去。
二人剛一離帳,張猛急急跨進,朗聲稟道:“龐將軍,昭陽此謀當為下下之策,將軍不駁反納,實令末將不解。”
龐涓嗬嗬笑道:“你真這麼想?”
“這麼想的不止末將。”
“哦?還有何人?”
“公仲將軍。公仲將軍臨別時,再三要末將代為轉達。公仲將軍說,列國之兵宜分不宜合。我若四下出擊,一可發揮人多勢眾的優勢,二可分散秦人防禦。如此之多的兵力合在一處,六軍等於一軍,合縱不如不合!”
“唉,”龐涓長歎一聲,“與我一心者,隻有公仲將軍啊!”
“可將軍卻——”
“張將軍,此謀既不可,也未必不可。”
“這——”
龐涓將張猛引到沙盤前麵,指沙盤道:“將軍請看,從澠池到陝,再到曲沃,長百餘裏,除去數十裏崤塞,餘皆坡緩穀闊,利於列國軍隊屯紮。反觀秦人,從函穀關至陰晉,道狹穀窄,不利大軍運動,後援不足。我六軍齊集於此,更有楚國雲車攻堅,秦必震驚,也必死守函穀。穀狹人多,後備必不足。此時,將軍即引奇兵,從此處——”指向陰晉北麵的河水,“就是封陵,秘密渡河,襲占陰晉。”
張猛沉思一會兒,點頭讚道:“真是奇謀啊!若我渡河成功,莫說是襲占陰晉,即使斬斷此處,兩側築壘,即可斷其函穀道往來交通,使函穀守軍陷入前有大軍、後無退路之絕境。”
“不不不,”龐涓果決應道,“一定要襲占陰晉!隻有襲占陰晉,才算完全拿下函穀道。拿下函穀道,千裏秦川即無險可守。依秦人之力,如何拒我六國聯軍?”
“將軍所言甚是。不過,末將仍有一個擔心。”
“請講。”
“公孫衍足智多謀,尤其熟悉河西。末將當年與他有過交道,深知此人。將軍所謀,公孫衍必會防範。再說,河水難渡,此計緊要處在奇,在密,隻要秦人稍有防範,我渡河之人就會陷入絕地。”
“那廝的確有些能耐。”龐涓看會兒沙盤,冷冷一笑,“那廝雖有能耐,卻也是老套了。在下多次琢磨那場大戰,公孫衍所為,不過是些取勝俗套而已。那時,魏強秦弱,即使這些俗套,也足可保住河西不失。可惜我王暈頭了,連這也聽不進,白白送了河西。”
張猛歎服道:“將軍說得是,想起那場大戰,我就憋氣。”
“不過,此人也不可不防。為保險起見,我可於此處,就是汾陰一線,另設疑兵一處,沿河水紮營結筏,大張旗鼓,必可迷惑秦人。”
“如此甚好。”
“公孫衍雖不足慮,另有一人,卻讓在下憂心。”
“何人?”
“孫臏!”
“他……不是瘋了嗎?聽說是投河死了。”
“那廝沒有投河,是讓秦人劫走了。”
“將軍是說,他在秦國?”張猛吃一大驚。
“是的。”龐涓鄭重點頭,“公子華喬裝戎狄商人,隱居大梁多時,趁我不備,將他竊走。在下聞訊後追至邊關,不意公子華偷梁換柱,陰謀得逞。”
“末將在秦多少有些耳目,未曾聽聞孫臏至秦之事。”
“是的。在下也曾使人探訪,迄今沒有查出。鬼穀數年,在下深知此人,詭計多端,表裏不一,這到秦國,不到關鍵辰光是不會顯山露水的。”
“將軍可有應策?”
“哼!”龐涓聳聳肩,冷笑一聲,“想他一個瘋子,能奈我何?再說,即使那廝不瘋,我倆單兵獨鬥,在下也未必怕他,何況眼下是六伐一,任他再有能耐,也不過是螳臂擋車!”
“將軍說得是。”張猛嘿嘿笑了。
離楚國方城北側的魯關不遠處,有一片連綿不絕的山巒,名喚堯山。相傳此山為遠古華夏聖王堯帝故裏,奇峰聳立,怪石嶙峋,林木蔥鬱,流溪飛瀑,溫泉星布,珍禽異獸,舉不勝舉,堪為華夏勝境。
堯山深處有一奇絕洞天,一代巨子墨翟在此誕生又埋骨於此。墨家弟子在巨子葬身處,依山傍石搭起幾十幢簡陋房舍,號稱墨家大營。一年四季,總有新、老墨者在此聚會,追憶先師,修習墨道,堅實信念。
這所墨營是墨家第四代巨子隨巢子一手建立起來的。中心是一幢簡陋、牢固的龐大草廳,竹木結構,山茅草頂,開闊敞亮,可容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