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牧。”張鬆柏低聲道,“把你刀子掏出來。”
班牧不停地擦額上流下來的血,從懷裏掏出刀子,眼神茫然。
張鬆柏沒有解釋,隻是拉著他,雙眼死死盯著半蹲的劉大力。劉大力的手垂在身邊,雙手竟各抓握著一塊石頭。張鬆柏完全不敢鬆懈,緊緊拉著班牧,兩人小心倒退著,一步步沒入黑暗中。
直到再聽不到聲音,劉大力才鬆了手裏的石塊,默默蹲了下來。他轉身盯著外頭,直等到漸漸來了許多救火的人才起身竄出去,隨手拎了個水桶裝作剛趕來救火,隨即趁著眾人不察,逆著人群往另一個方向走。
他沒有聽到邊疆悄悄綴著他的腳步聲。
劉方寸和馬永誌也正趕了過來。兩人與劉大力在路上正巧碰上。
“劉大人,不好意思,我們炸錯了。”劉大力笑眯眯地說。
“滾開!”劉方寸懶得與他說話,惡狠狠吼了一句。
“大人,咱們做錯了,你也不批評批評?不過我也覺得大人有件事情做得不地道。”劉大力說,“那卯字窯裏頭,怎麼燒的都是禦磚啊?”
劉方寸猛地抬起頭,一雙亮眼睛盯著劉大力。他站在馬永誌身後,馬永誌手裏的火把映得他的臉半明半暗,狠戾異常。
“什麼禦磚?”劉方寸壓低了聲音,“劉大力,你可不要亂說話。”
此處十分僻靜,起夜的人已趕到卯字窯那邊救火,眼看匆匆跑過的幾個人沒有注意到,劉大力膽子愈來愈大了,跨出幾步走近。馬永誌噌地一聲拔出刀子,雪亮刀尖指著劉大力喉頭。
“劉大力,你覺得自己握著我把柄?還是你以為自己能和我身邊這位對抗?”劉方寸冷笑道,“我手裏又何嚐沒有你們三人的把柄?你們騙了多少人,殺了多少人,偷偷貪了多少銀子,自己都還數得清楚麼?”
“我那兩個兄弟現在已經下山了。若是一個時辰之後我沒帶著一千兩銀票下去找他們,他們立刻到蓬陽去見官。劉大人,我們怕什麼呀?我們沒家沒室,我們什麼都不怕,大不了就是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你呢?你怕不怕?”
他沒說完的話劉方寸都明白。最壞的是他們三人與自己同歸於盡,而最好的呢?自己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心甘情願拿出一千兩銀子,奉獻給這三頭餓狼。從此這三人遠走高飛,自己便日夜在此,擔驚受怕。
劉方寸點點頭,像是答應了劉大力的提議,隨即伸手在袖裏掏。
劉大力心中一喜,以為他要拿出銀票了,忽聽劉方寸低聲喊了馬永誌的名字。
胸口忽的一涼,劉大力還有一句威脅的話卡在喉嚨裏,沒說出來,就被馬永誌捅了個對穿。
刀刃冰涼,從他胸前穿過,又從背後穿出。
劉方寸袖手站著,再次點點頭:“永誌,你料理好這屍體。連夜下山,守著九頭山入蓬陽的城門,如果看到其餘那兩人,不用留活口,做得幹淨點兒就成。”
馬永誌:“好。”
劉大力癱在地上,看著馬永誌從自己身上慢慢抽出那把長刀。劉方寸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了,馬永誌翻了個手,朝著他頸脖再次揮下一刀。
刀未挨近皮肉,一枚石子忽然從旁激射而來,當的一聲打在刀背上。
馬永誌慢慢抬頭:“閣下在一旁看了這麼久,怎麼人都快死透了才出手?”
樹叢簌簌亂動,終於走出一個人來。馬永誌眯眼打量著他,半晌終於露出個笑容:“哦,邊捕快。”
邊疆一顆心在胸腔內咚咚跳個不停。他知道自己是不夠馬永誌打的,但要他眼睜睜看著劉大力被殺,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既然站了出來,就不能再躊躇,於是握緊了手中的刀,勉強厲聲道:“光天化日之下胡亂殺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馬永誌似是覺得好笑,手裏的刀子晃了幾晃,突然一鬆。刀尖落在劉大力的臉上,從他鼻尖處,直挺挺地插了進去。
劉大力剩下的半口氣立刻沒有了。邊疆呆望著馬永誌抽出那把刀,刃上血淋淋的,然後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
他的功夫雖然不至於特別好,但在衙門裏也算是中上水平。邊疆沒敢再猶豫,彎腰一把抓起地上石塊往馬永誌臉麵扔去,隨即立刻舉刀,刺向馬永誌下腹。誰料馬永誌雙目緊閉著,不躲閃也不格擋,手心把自己的刀往前一推——那把剛殺了人的、還帶著熱騰騰殺氣的刀子從他手中飛了出去,刺入邊疆腹中。
邊疆一時間還不覺得痛,舉刀刺殺的動作也未見遲滯,但刀子卻怎麼都刺不下去。他定睛一看,馬永誌竟用兩指挾了刀背,生生止住了刀子的去勢。邊疆立刻變式,改刺為砍,但這動作未能使滿——馬永誌忽然抬腿一踢,立刻將那把刺在邊疆身上的刀子,又往裏踢進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