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夜白驚訝萬分。
他和司馬鳳離開十方城的時候,方長慶說文玄舟已經離開了,而他也不清楚這人到底去了哪裏。
文玄舟是如何得知他和司馬鳳來到傑子樓的?又是如何進入這處密實的寨子?
遲夜白勉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注視著文玄舟。他決定先問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你是怎麼進來的?”
“從入口進來的。”
“入口已經打不開了。”遲夜白說。
文玄舟指指頭頂:“上麵也有一個入口,隻有我才知道。”
“你知道我在……我們在傑子樓這裏?”
“我當然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遲夜白疑竇叢生。
文玄舟完全沒有隱瞞他的打算,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向文玄舟傳遞信息的是宋悲言。
文玄舟確實控製了宋悲言,但並不是從甘樂意無意向宋悲言說出“神鷹策”三個字的時候開始的。早在他還住在清平嶼上的時候,在他寫信給司馬良人提出讓遲夜白過來給自己再診斷一番的時候,宋悲言已經被他控製了。
這種控製是潛移默化的。他和宋悲言日夜生活在一起,夜裏宋悲言入睡的時候,他就低聲在他耳邊反複叮囑,並輔以特殊的藥草和器皿。藥草散發出的香氣,敲擊器皿的節奏聲,以及文玄舟低語的嗓音,三者合一,是令宋悲言無意識地接受他指令的前提條件。
隨後他跳進了水中,讓宋悲言等人以為他已經死了。
宋悲言傳遞信息的方式隱秘且有規律。他白日裏是正常的,隻有在夜裏入睡的時候,在子時前後,宋悲言一定會起床上茅廁。甘樂意知道宋悲言這個習慣,但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可疑的。
宋悲言有時候會走過茅廁,站在司馬家的牆根下,把小小的紙條卷成一筒,塞入牆縫中。那牆縫裂了許多年,早在文玄舟為遲夜白診治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紙卷一直往裏塞,約莫深入三四寸,之後隻要有人在牆外一勾,便立刻可以拿走。
文玄舟自然不會自己去取。他用錢,讓街上的乞兒去幫他取。街上人來人往,小孩子四處奔走,也常在牆邊捉迷藏,因而從來沒人懷疑過。
加之文玄舟隻有在需要情報的時候才會想辦法提示宋悲言,因而前後不過傳遞了五六次,次次都很穩妥安全。
“遺憾的是,司馬良人讓宋悲言跟著的不是司馬鳳或者你,而是那個仵作。一個仵作實在沒有什麼值得打探的消息,也因此,如果宋悲言不和你們一起行動,我便很難得到有價值的情報。”文玄舟說,“要是真的仔細論起來,他的作用也並沒有很大。”
“但你不可能把我們的每一步都計算在內。”遲夜白低聲說,“這太玄了。”
“確實不可能,不僅是我,任何人都做不到。”文玄舟點點頭,拿著燭台,往前走了兩步,“但你應該明白,世上的所有事,都在一張蛛網裏。”
燭光晃動,明明滅滅,映得文玄舟的一張臉也晦暗不清。雨已經小了許多,從頂上灌下來的水漸漸少了,斷斷續續的。
“我跟你說過的,不是麼?”文玄舟突地壓低了聲音,“世事人情,一一從絲結。”
遲夜白手中的劍尖猝然落地,當的一聲響。
這是文玄舟教他如何鑄造“房間”時說的話。
為了讓遲夜白在心裏做出一個巨大的“房間”,文玄舟確實想了許多辦法,比如二人關在排滿書架的書房之中,讓遲夜白蒙著眼睛不斷行走,直至將書房的構造全都一一記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