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鷗仍在思考:“這不太容易……”
“夫人啊。”沈光明拉拉他衣袖,“為夫今年就這麼一個願望,你都做不到麼?”
他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扯著唐鷗衣袖,火光映亮他臉上做作的遺憾表情。唐鷗被這聲“夫人”喊得有些羞澀,臉上悄悄紅了一點兒。他飛快抬眼看看那邊的人,發現沒人注意到他倆的悄悄話,便低下頭應了,順勢在他額角一吻:“好罷,回去就給你做。”
沈光明臉上頓時露出笑意。他還想再說什麼,腳下突然一顫,手中的火把呼的一聲,熄滅了。
尚未反應過來,唐鷗已一把將他攬在懷中,躍了出去。
狂風呼呼作響,從穀底直卷上來,風中還挾帶著粉塵般的水珠,紛紛擊打在他們身上。
在狂風揚起的瞬間,幾位高手都已同時躍離石梁。唐鷗攬著沈光明,司馬鳳將宋悲言攔腰抱著,田苦武功不濟,清元子護著他,六個人齊齊撲向山壁。
“抓住樹藤!”清元子大吼。
司馬鳳和唐鷗原本想跑上石階,但聽清元子這樣說,便立刻抓緊了身邊的樹藤。宋悲言和沈光明也拽緊了一根,死死抱在懷中。
風勢越來越大,未幾穀中竟仿佛生出一場暴風雨,風聲雨聲接踵而至,砸得人耳中一時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
在狂暴的旋風之中,隻有骨頭寨那地方因為身處旋風眼,尚算平靜,風勢不大,但雨水嘩嘩直淌。而六人停留的樹藤上方,是一片極其濃密厚重的樹蔭,倒為他們遮擋了不少風雨。
清元子在這山中生活一月有餘,此時不免有些得意:“聽我的,不會錯。這天生穀古怪得很,每天夜裏都要刮這麼一陣狂風,又是風又是雨的,穀裏除了我們現在呆的這個地方之外,沒有一處是幹的。”
唐鷗卻在想,原來石階上的青苔是這樣來的,原來骨頭寨周圍之所以長了那麼多樹,又長得那麼繁茂,原來是因為這夜夜的雨水澆灌。方才他若是和沈光明跑上石階,難保不會被這風吹下來,或是因為石階太滑而摔倒。
“這不是什麼怪風!”田苦大聲說,“這定是因為天生穀太深,日夜的溫度不同,加之地形仿似漏鬥,隨著夜間熱氣與冷氣交替,最容易產生風雨,這雨水是穀裏頭的湖水啊,是從下麵被卷上來又落……”
耳中盡是呼嘯風聲,司馬鳳踹了田苦一腳讓他閉嘴,扯著嗓子大喊:“還要多久才停!”
“一般都得半個時辰!”清元子也扯著嗓子回答,“再忍忍!”
骨頭寨外頭風聲呼呼,裏頭卻十分悶熱。但由於骨頭間疏不一,雨水澆在寨子上,最終也淌進裏頭,一時間寨子中盡是淅淅瀝瀝的水聲。
無論水從那一層灌入,都會流到第一層。天長日久,不管第一層地麵淤積著多少人血,也被一一衝刷幹淨了。而隻有繩索垂落的那處,也就是存著空洞的地方,因為頂部被密密遮蓋著,沒有受到雨水衝洗,仍舊保留著揮之不散的血腥氣。
遲夜白無處避雨,也不想走近牆壁,隻能站在空洞邊上。雨水細細一根,落在他的肩膀,把他半個身子打濕,另外一半倒還是幹的。
在黑暗之中,陰冷的程度仿佛加劇了。遲夜白運起化春訣取暖兼烘幹衣服,默默等待這場雨過去。他手裏的那支蠟燭已經被打濕了,現在唯一的照明源隻剩下那桌上的另一根殘燭。
可他暫時不想點燃它,不想看到周圍牆壁上篆刻的字。
方才隻是匆匆掃了幾眼,已經令他心神大亂。
因為運起了化春訣,他對外界的動靜更為敏感。在雨水越來越盛的時候,遲夜白突然聽到頭頂傳來機括開啟之聲,隨即有人跳了下來。
他心中一喜,差點就要喊出“司馬”,但在瞬間立刻改了主意。
來人絕對不是司馬鳳,也絕對不是唐鷗他們。
那人落地之後就斂了聲息,遲夜白竟聽不到他任何呼吸與腳步聲——這人把自己藏在了黑暗之中。
不是來救自己的,他是敵人。遲夜白立刻做出判斷。他的劍一直沒有收入鞘中,仍握在他手裏。
那人落下的地方恰好就在台子附近,遲夜白渾身戒備起來。
安靜得令人窒息的黑暗密密罩著他。
下一刻,前方突然躍起一團火光。
遲夜白大吃一驚,立刻後躍,遠離那團顫抖的光明。
是桌上最後一支殘燭發出的亮光。有人舉著它,撚亮了它。
點亮這蠟燭的人用手籠著火光,似是怕被風雨驚擾。不斷跳動的光芒映亮他的臉。那是一位與遲夜白有過一麵之緣的中年人。
遲夜白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他。
“遲當家,總算能好好打個招呼了。”文玄舟溫和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