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汙血(9)(2 / 2)

遲夜白:“……我沒有怕。欠揍是麼你?”

“我瞎了,你舍不得打。”司馬鳳笑道。

遲夜白費了些力氣掙開手,阿四也恰好跑了過來。忠心耿耿的司馬四對方才兩位少爺拉拉扯扯的一幕隻當沒看見,發覺兩人臉色凝重,不由緊張起來:“沒問出有用的事情?”

“問出了很多。”遲夜白說,“都是你少爺問出來的。”

阿四:“所以那些事情是他做的麼?他真的以殺人為樂?不是說他腦袋不行,是個傻子嗎?”

“他可不是傻子。”遲夜白擰緊了眉頭,“他說殺人不是他的樂趣,是他保護自己的方式。”

棲息在許英肩膀上的那個需要他保護的東西,許英把它叫做二弟。

許英家隻有他一個孩子,但在很久之前,陳氏還生過一個虛弱的小男孩。許英已經不記得那孩子叫什麼,隻喊他二弟。

那個孩子才是許英第一個殺的人。

二弟死於一塊石頭,那時候他三歲,許英九歲。

許英木訥,二弟卻十分聰慧。許英父母都相貌端正,偏偏他長得醜,在村裏常常受人欺負,就連爹也在酒後因為他而狠狠揍過娘很多次。二弟和爹娘都很像,濃眉大眼,和許英毫無相似之處。

二弟很黏他,爹娘於是便常常跟他說“不要把二弟帶壞了”。

許英那時候已經熟悉用石塊打砸貓狗的方法,他還能剝下它們的皮,把光溜溜的一條肉身掛在樹枝上。二弟很害怕,每次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隻敢在一旁遠遠看著,從不靠近。

許英決定教二弟給貓狗剝皮。二弟被他抓住,嚎啕大哭,許英怕他的哭聲把人引來,手裏那塊還沾著狗血的石塊就拍向了二弟的腦袋。

他砸了七八下,二弟的指甲裂了,把他的左眼抓破,此後幾十年都好不了。而此後的二十多年,小小的二弟便一直坐在許英的左肩上,跟他說話。

許英第一次明白,殺人和殺貓狗是很不一樣的。他對這一切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興趣——但苦於年紀太小,沒有力氣。

二弟的屍體他扔進了山崖下,回家說二弟不見了,整條村人找了幾日,終於發現了被野獸啃去半邊的小孩子。

許英不允許二弟跟別人說話,司馬鳳便順著他的意思,一點點地從他嘴裏挖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雖然有二十七樁錘子殺人的懸案未破,但許英自己卻說他至少殺了三十個人,還有多的,記不起來了。

“他們要害我,他們對我不好。”許英歪著腦袋,十分認真,“我蠢,我不懂的。所以都是二弟提醒我,讓我把人殺了。”

在許英的供述裏,他沒有生存的能力,也不懂得跟人溝通,更難以察覺周圍人的惡意。而二弟,聰慧的、敏感的、善良的二弟,永遠在他左耳邊絮絮低語,告訴他哪個人懷著惡意,哪個人可以去接觸,哪個人看到了就該遠遠跑開。

因他天生一副醜惡相,別人都不想看第二眼,二弟始終陪著他,他心裏便認為二弟是最親、最好的人了。

“嗯……原來是這樣,你二弟很厲害。”司馬鳳驚歎得很到位,“那麼陳二家呢?他當時隻有七歲,二弟看出了什麼?”

“他長大了就不得了了!”許英忽地把聲音壓低,怕是被人聽到似的,“他很快就會長大,長大之後就會天天打我。我很怕的,我怕痛,很怕。二弟就跟我說,拿著錘子去找他,嚇一嚇他,不行就砸砸他。”

“然後你就砸了。”司馬鳳補充道。

許英小心點頭:“砸的時候他還在我手上抓了好幾道傷口。二弟是對的,二弟說的果然都是真的。他以後一定會害我。先把他弄死了,我就平安了。”

那位看不見的“二弟”就這樣在許英的左肩上坐了許多年,一個個地指點,教他去殺了三十多個人。

阿四聽得渾身冒涼氣。

“我的媽呀,世上真有鬼!”他連忙緊緊挨著司馬鳳,“少爺你陽氣足,我我我我得跟著你。”

“你信他的話?”遲夜白問。

阿四想了想,有點兒困惑:“也不是全信……可是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啊,能看到些人世間沒有的玩意兒,還能跟他們講話。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嘛。”

司馬鳳笑著點點頭,伸指在阿四腦門上重重一頂:“你完了,你一輩子都成不了慕容海那種獨當一麵的大俠。”

阿四被推了開去,十分委屈:“為什麼成不了?”

“你信許英的話?”司馬鳳笑問,“你居然信這種鬼神之說?”

“他……他在騙人?”阿四呆了片刻,“可他這樣一個傻子……”

“是啊,這樣一個不善言辭的木訥漢子,殺了三十多個人,潛逃這麼多年居然從未被發現。”司馬鳳輕聲道,“你真以為他是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