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此中天意固難明(2 / 2)

突然他覺得好像有一雙眼睛在注視他,一驚之下,掠開三尺,卻見柳浥雨從殿門處走出,他頓時笑道:“輕塵,你怎麼此刻過來?”柳浥雨像是在強忍痛苦,低聲問道:“大哥,這次佛光寺起義,莫非你是主謀?”袁子期暗中見他眼光如水,點頭道:“輕塵,不錯,其實當日要取洛陽的人,也是我!”

柳浥雨麵現慘容,說道:“大哥,你這又是何必?李家天下已久,雖偶有戰亂,你卻想為此顛覆天下,這未免太過了吧?”說到後來,語言微有顫動,袁子期卻不答他,道:“輕塵,你隨我來。”雙足一點,縱身上了殿頂,手下禦風,數縱之間,已站到了佛光寺最高的佛光塔頂層的簷上。柳浥雨隨即而至。

袁子期指著遠處的點點火光,問道:“輕塵,你說,這些是什麼人?”柳浥雨不明其意,回道:“當然是朝廷的官軍。”

袁子期卻搖頭道:“現下是,以前卻未必。以前,他們或許為農,或許經商,或許行醫,懸壺濟世,或許讀書,設賬授業。然而此刻,他們都拿起刀劍,為朝廷沐風節雨,前來捉拿我們這般亂黨,可是,為何今有我們這種亂黨?

隻因朝廷昏庸,天下民不聊生。對,我們是可以去投靠朝廷,朝廷甚至還會賞給我們一官半爵,可是,輕塵,你可想過。如果這天下就像文皇當年一般,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又何來叛賊?諺雲“寧為太平狗,莫作亂世人”。你真以為,大哥是要謀取天下,這才如此舉兵作亂?

不瞞你說,我師兄空空道人也曾說過我這些,但你想,就算我們安居不動,低眉作個順民,可河北各鎮又豈能幹休?吳元濟、李師道諸人又能承天景命?不,不會,他們依然據地作亂,依然自王不臣,這個世道就隻能這樣?

當年暴秦失德,漢高祖起兵擊之,亂隋無道,太宗起兵擊之,而今天下,比之秦之暴政、隋之橫征,又有何區別?我不為己,我為百姓起兵,莫如人有疾病,當用猛藥攻之,其疾方愈。今天下紛爭,諸藩不臣,如果李家能一平四海,我又何必懸首而起?輕塵,你我攜手,多則十年,少則三年,如能再造一個太平天下,於天下來說,又何嚐不是件幸事?”

柳浥雨突然覺得自己心中好像有一團火在燒,師父說過,要為天下蒼生立命,袁子期所作之事,雖大逆不道,但於天下來看,未免不是如他所言,能以數年之大戰,結束天下混戰之局,還蒼生太平,還四海升平?他伸出手去,輕聲道:“大哥,你既心懷天下,我又豈能生視不顧?”

這時,訾嘉珍舉著一個火把進來,叫道:“二位大俠,我師叔請二位移步至天王殿,衝陣之人均已備好,就等兩位了!”

柳浥雨熱血湧動,拉住袁子期的手,說道:“大哥,我們走吧!”二人飄然下塔,來到天王殿前,卻見郭廣帶著全部的百餘騎將,立在殿前,將殿前的道地擠得滿滿當當。餘下諸人,各手執兵刃,黑壓壓站在台階上,圓淨跛行過來,握住袁子期的手道:“道兄,成敗在此一舉,還望保重。如果郭廣能突出重圍,老衲已作好準備,隨時跟著衝出。”

袁子期見圓淨滿是懇切之情,知道大家已下決心,作此一搏,目光掃過眾人,隻見都是凝神切齒,此時寺中半點聲息也無,連寺中眾人的家眷都知此刻已是極危之間,都在後院中不做聲息,僅有馬蹄偶爾放擊在地上的清脆得得聲。

訾嘉珍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套盔甲,穿在身上,顯得有點不倫不類,門察則在喃喃念經,郭廣閉目不語,石奎坐立不安,袁子渾若無事,柳浥雨見到各人神情各異,突覺此刻極是漫長。當下凝心聚意,長吸長呼,以平心神。

突然,圓淨說道:“時辰到了!”石奎第一個下殿,帶領百餘人分作五隊,各持火把,逾牆而出。接著訾嘉珍,門察各帶百人,從僅開了一條縫的寺門處慢慢依次走出,直向陣前疾進。郭廣最後率陌刀騎銜枚裹蹄,躡聲出寺,柳浥雨卻要最後和袁子期緩步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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