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2 / 3)

憲兵來回推動手臂,大約有七八次。角度越來越大,停頓時間也越來越長。

林少佐點點頭。憲兵把何福保拖回審訊室。

“他欠了人家東西。”何福保說。

“什麼東西?”

“糧食。”

“說下去。”

“他收了人家錢。答應幫人家買糧食。”

“他買到沒有?”

“一開始有。後來沒有了。東西很貴。但沒有辦法,每一家都拿錢給他。所有人都追著他要東西。有人說,要把他交給你們。”

“他從哪裏買糧食?”

我站在桌邊,彎著腰在記錄紙上疾書,我心情激動,必須讓自己手上有點事情做。

“我不知道,他對誰都不說。他把錢拿去,幾個小時後,他會送來一點米和油,和其他東西。”

“你和他住在一個房間呢,他有辦法弄到糧食,你不好奇麼?你有沒有提出給他幫點小忙呢?有時候他需要一點掩護呢,那樣你也可以賺點錢,還能弄到食物。生意何不一起做呢?這可是一門好生意,如今西貢大米每擔價格五十塊錢,是不是又漲價了?”他轉過頭問我。

“他那些貨賣多少錢?”

“我不知道。我不敢——”

憲兵把鮑天嘯帶進來之前,林少佐大有所悟,對我說:“所以他就來找我們。報告罪犯線索。希望轉移我們視線,把追捕重心轉向公寓外麵。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但總比什麼都不幹好一些。對不對?”

“另外,他替皇軍辦事,別人就沒有辦法追著他要債。”我說。

“鮑先生,昨晚休息得好麼?”

鮑天嘯遲疑地點頭,又看我。這家夥,難道想讓我當著林少佐的麵給他一點暗示麼?我冷冷看著他。

“很好。審訊工作壓力很大。我希望你能休息好。”

“我能不能抽根香煙?”

林少佐點點頭,我把香煙和火柴遞給鮑天嘯。

林少佐打開窗,風從外頭吹進來,觀眾站在對麵屋頂天台上,隔那麼遠看,審訊室就像個普普通通的辦公室,也許是個編輯部,臨近午休在聊天。鮑天嘯攏著手劃火柴,幾次才點著。

“你們剛剛找過何福保。”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想不想知道他告訴我們什麼?”

鮑天嘯低著頭,看著地板,好像那裏有答案,好像那裏有個洞,洞裏有個舞台提詞人。

“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是局外人——”

鮑天嘯低聲嘟噥著,好像這些話本是他內心爭辯,卻不自覺說出聲來。

林少佐忽然大笑起來,興高采烈地說:“那麼他是什麼局——外人?”

“不是這個意思。”

鮑天嘯看看林少佐,又低下頭,慌亂地看著地板。那個提詞人可能在打盹,也可能故意在戲弄他。這下鮑天嘯覺得自己糟了。觀眾冷冰冰望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繼續出醜。

“鮑先生,你自己跑來告訴我們,你有刺客情報。你懷疑某個女人是罪犯,我們把你當成好市民,一個可以講理的人。我們立即替你安排餐食。當我們得知鮑先生口味精致,是個美食家,就馬上提高供應標準,把你當成貴客。此時此刻我卻不得不產生某種疑慮,覺得鮑先生會不會在戲弄我們?出於某種動機,鮑先生會不會在欺騙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