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樁買賣,細節無從查考,大概是鮑天嘯收了錢,但沒有按照約定給貨。可能給了一部分,後來突然斷貨。我想他一開始不過是想從中騰挪,希望用後賬補前賬的辦法來應付。他沒錢,他又是個天吃星下凡,在這種情形下,誰會不拿過手的糧食先填飽自己肚子呢?他可能覺得,哪天封鎖解除了,事情不就結束了麼?一旦雲開日出,別人也不會太為難他吧。但他虧出個大窟窿,騰挪不開了。於是,有人鬧起來。
蔣存仁領頭,他是房東。公寓真正的業主是一個英國洋行老板。一年前回國,離開前把公寓名義上轉讓給蔣存仁。私底下再另做一份協議,約定哪天他回來,有權無條件收回公寓。
審訊鮑天嘯的那天晚上,我回到自己房間。我住302室,除了震碎幾扇窗,炸裂一堵牆,一隻熱水瓶和兩盤瓜子翻倒在地上,爆炸沒有對這個房間造成更大影響。但爆炸給我個人生活帶來一個需要好好斟酌的難題。爆炸之前,我隻是追隨丁先生,為他工作。爆炸過後,我卻成了個如假包換的漢奸,給日本人做事。漢奸這兩個字,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隻當成一句玩笑話。
要不是蔣存仁,我寧可在隔壁混到半夜睡覺時再回來。因為還能開火做飯,如今301室有一種詭異的家庭氣氛,好像在刻意上演某一部角色錯位的喜劇,一群慣於打家劫舍的強盜圍坐飯桌,說著些家長裏短。外麵有更狠的日本憲兵,他們隻得輕聲細語。
甚至連女人都不缺,楊家媳婦來幫廚,要把一切都收拾妥當,她才能帶點剩飯剩菜回家。假如來個外人,可能誤以為小周才是她男人。
是門房老錢替蔣存仁上樓傳話,說他想來見我。他在擔心什麼呢?我虛掩著房門,他像個老烏龜慌了神,從門縫裏先伸進來一隻腦袋,又縮回去,然後悄無聲息進了門。
他驚魂未定,呼哧呼哧喘氣,多半覺得剛剛那幾步路是冒了大險。
“你們好大膽子,敢做這種事情。”
我索性嚇唬他。
“都怪鮑天嘯這個王八蛋。馬先生,你要出來講一句公道話。”
我忽然明白他是來威脅我的。在這出戲中,他會是主角。他手上有好幾副牌呢,他可以花錢買通我,也隨時可以翻臉。這是老一套,好多年不用了,但現在仍可以信手拈來。
我恰到好處地笑了笑,點上一根香煙,裝得沒有看見他正熱心地盯視著桌上那杯樂口福。
“老蔣,你太不小心了。”我板起臉教訓他,“做人要老老實實,不要投機取巧。你的花樣太多了,在日本人背後你也敢瞎胡搞。你是有案底的。”
他的手停在口袋裏抽不出來了,我好奇那裏頭有什麼。小紙片?金條?或者他其實就是想掏一包香煙?
“你的情況,特工總部是很清楚的,憲兵隊也不會不曉得。民國二十四年,你在南市搞了一個抵製日貨協會,查抄了很多日本商品。租界裏所有抗日分子,我們都摸了底,你是記錄在案的。”
那樁買賣,細節無從查考,大概是鮑天嘯收了錢,但沒有按照約定給貨。可能給了一部分,後來突然斷貨。我想他一開始不過是想從中騰挪,希望用後賬補前賬的辦法來應付。他沒錢,他又是個天吃星下凡,在這種情形下,誰會不拿過手的糧食先填飽自己肚子呢?他可能覺得,哪天封鎖解除了,事情不就結束了麼?一旦雲開日出,別人也不會太為難他吧。但他虧出個大窟窿,騰挪不開了。於是,有人鬧起來。
蔣存仁領頭,他是房東。公寓真正的業主是一個英國洋行老板。一年前回國,離開前把公寓名義上轉讓給蔣存仁。私底下再另做一份協議,約定哪天他回來,有權無條件收回公寓。
審訊鮑天嘯的那天晚上,我回到自己房間。我住302室,除了震碎幾扇窗,炸裂一堵牆,一隻熱水瓶和兩盤瓜子翻倒在地上,爆炸沒有對這個房間造成更大影響。但爆炸給我個人生活帶來一個需要好好斟酌的難題。爆炸之前,我隻是追隨丁先生,為他工作。爆炸過後,我卻成了個如假包換的漢奸,給日本人做事。漢奸這兩個字,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隻當成一句玩笑話。
要不是蔣存仁,我寧可在隔壁混到半夜睡覺時再回來。因為還能開火做飯,如今301室有一種詭異的家庭氣氛,好像在刻意上演某一部角色錯位的喜劇,一群慣於打家劫舍的強盜圍坐飯桌,說著些家長裏短。外麵有更狠的日本憲兵,他們隻得輕聲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