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枯槁的四肢像極了炭棍兒,但女孩肚子已微微隆起。她的眼睛和妹妹相似,隻是炯亮的背後,積澱了更多生命辛酸。
“杜莫,你小心點,這姑娘懷有身孕。”我及時提醒粗手粗腳的杜莫,這種環境下,生育都成了一種風險,更不要說健康畸形、身體饑弱的女孩流產。
我拿了半包餅幹遞到女孩手中,在杜莫一番安慰下,她很快恢複了平靜,抱著妹妹分吃起來。
“追馬先生,這女孩說自己和妹妹外出挖野菜,遇到了夯特軍閥的衛兵,被抓去受了欺負。”我這才明白,她妹妹一定聽了姐姐的驚呼,才提著籃子先跑回了家,跑回這間破舊孤陋的窩棚。
“杜莫,這女孩估計被強暴懷孕的,附近的軍閥衛兵一定常來欺負她,問問那些衛兵的大概位置,明天一早路過時,咱們順便清掃了那裏。”
杜莫聽完我的話,剛想對女孩說什麼,卻又遲疑地打住了。“追馬先生,咱們殺了那些軍閥衛兵,這兩個孤兒小姐妹會不會受牽連?”
我考慮了一會兒,杜莫雖然這麼問,卻意在告訴我,兩個可憐的小姑娘多半會遭受牽連。
“想做海盜王就別瞻前顧後,你看她才十三四歲,這麼小的年紀和虛弱的身體,哪能承受分娩這種辛苦的事情,多半也會喪命。”
杜莫又遲疑了半響,猶猶豫豫地問:“那到底該不該問她?”我不由笑了笑,讓杜莫自己拿注意,最終他還是沒有問。
杜莫顧全了大局,我也清楚,殺幾個軍閥衛兵改變不了這兩個女孩的命運。
雨劈裏啪啦砸了一夜,接近黎明十分,才有了緩和跡象。撩起擋住窩棚門口的那塊兒破油布,清新濕涼的空氣瞬間侵入鼻息,外麵有了破曉前的昏暗。
吹進窩棚的潮濕涼風,凍醒了兩個相擁而睡的黑人小姐妹,她倆睜著炯亮卻又茫然的眼睛,看我和杜莫收拾行囊。天放亮之前,我倆得趕緊走出這一帶。
昨天草地上受襲擊的兩輛巡邏車,估計這會兒該被發覺。杜莫漆黑的眼皮,睡得有些浮腫,一臉惺忪地收拾著背包和槍械。
“杜莫,你給兩個孩子一根香腸和一包餅幹,畢竟咱們入住了一夜,沒被一個雨點打濕。”杜莫哦了一聲,這會兒,他不怎麼吝嗇食物,轉身拉開背包封口繩子,翻出一根小火腿及一包長筒餅幹,放進了兩個小女孩懷中。
我也拉開自己的背包,拿出兩個芒果和一包餅幹,擺在了窩棚中央的蒿草墊子上。兩個漆黑枯瘦的小丫頭,對我和杜莫眨了眨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
“拿著,需要幫助時,跑去找別的村落用它求救。”我從屁股後麵的褲袋,掏了一張麵額五的銀灰色歐元。杜莫把我的話翻譯給兩個小姐妹,又告訴她倆這是歐元,可換到二萬五千先令,別拿這些錢去買麵包,你姐姐分娩時,用它去向附近的村民求救。
臨走前,我和杜莫從小女孩的窩棚頂上拽下兩塊兒油布,綁遮在背包上防止必需品淋濕。走出了窩棚,清涼的雨點直往人頭皮裏鑽,冷意徹入心扉,身後的油布也啪嗒啪嗒的崩響。
年紀最小的妹妹,從窩棚門簾閃出一雙眼睛,膽怯的目光中,又融著莫名的留戀。我仰起臉,望向直墜雨線的天空,風像孩子攪完冷水的小手,拂過人的脖頸,沿領口鑽入胸懷。杜莫打了個冷戰,略略蜷縮地站在我身後。
“追馬先生,咱們趕路吧。”聽到杜莫的催促,我內心的思緒從遙遠的牽掛中斬斷回來,淡淡應了一聲“啊”。
枯瘦的兩個小姐妹,依然躲在那塊兒被雨淋得發亮的油布門簾後麵張望,我對她倆微微彎了彎嘴角,然後邁起步伐。
我不懂索馬裏語言,最少還可以用微笑對兩個小家夥道別,希望她們頑強且平安得活下去。杜莫抱著狙擊步槍,脖子縮得很緊,酷似一隻怕冷的胖龜。
遠處地平線上,稀疏長著幾棵金合歡樹,它們吸了一夜雨水,正抖著淡綠葉子隱隱搖動,仿佛向我和杜莫招手,催促我們快些趕路。
迎著淅淅瀝瀝的曦雨,我倆走了十來分鍾,身體預熱得差不多。“跑吧。”我沒有回頭,對杜莫說了一句。他兩條肥重的大腿上,皮靴踩得泥水啪唧直響,耳朵能聽出這頭尚未醒盹的科多獸仍跟在身後。
身後那片村落,漸漸變薄拉低,直到細長得與地平線接近,才從我和杜莫的視線上模糊消失。天空依舊清冷陰暗,雨滴像一竄連線的珍珠,斷斷續續垂甩下來。
前麵的路途上,再看不到起伏的地勢,根據杜莫的推測,我們可能要經過荒漠,運氣好點的話,也會出現一片潮濕的草原。
稀稀拉拉的波巴布樹,已在前方拉開陣排,迎接陌生人的進入。“哈哈,追馬先生,下一頓進餐我請你吃果肉,您看那些猴麵包樹了吧,果實巨大似足球,甘甜汁多,是猴子、猩猩、大象等動物最喜歡的美味。”杜莫恢複了平時的常態,一邊朝前跑,一邊興高采烈起來。
“我小的時候,遇上旱季或饑荒,常爬到上麵摘它們吃,殼裏麵比椰果不差,旱季能存很多水。初生的樹葉還能代替蔬菜吃,味道也不錯呢。”
杜莫越說越起勁兒,腳下不由加快了速度。“哦,我聽說過這種植物,穿越沙漠時,如果口渴找不到水,用匕首在猴麵包樹的肚子上挖一個洞,裏麵的清泉便噴湧而出,隻要站在樹下,就可張開嘴巴暢飲。而且,他的果、葉、皮具有消炎藥性,瘧疾時用來退燒也不錯”
“嘿嘿,追馬先生也很了解非洲,隻要這一路上有猴麵包樹,咱們在沙漠中穿行就不必擔心,這是生命之樹阿!”杜莫說完,眼睛又放大了一些,恨不能對那些樹撲上去咬一口。
“既然樹上有可口的食物,說不定早被人摘光。”我提醒了一句,杜莫立刻減緩了腳步,俯低重心朝左右兩側張望。敵人的巡邏車很可能就在附近,不然這種果子早給周邊村落的饑民搶光。而這些持槍的軍閥衛兵,倒可以隨時停下車,爬上樹去摘幾個果腹。所以,他們會很在乎這片領地,毫不猶豫地向進犯者開槍。
“杜莫,不要一看到植物先想到吃,多注意身上的偽裝,要像變色龍一樣,隨環境的變化而修複或改裝。比起品嚐果實,咱們更需要砍些枝葉,插在頭頂或披掛在身上。”
聽完我的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提前拔出了鋒利匕首,準備過去砍些植物。跑到近前,我倆很快挨著一簇稍高的蒿草蹲下,彼此朝各各方向窺望了一番,確定一切正常後,才脫掉了背包,開始修改偽裝。
眼前這棵猴麵包樹,酷似一根長出泥土的大蘿卜,頂著一層菜花冠似的綠枝葉,拔地而起有十多米,遠看時又粗又矮,近看才覺得粗而高大。
我彎腰弓背抱住樹幹,杜莫離我身後幾步,隨著一聲呼喝,他疾奔跳來,雙腳虛蹬我後背而上。踩到肩頭時,我牙齒一咬,骨骼嘎嘎作響,隨即奮力向上站直,這個肥壯的科多獸便借力攀了上樹去。
“撿些枝條細長、樹葉茂盛的砍。”我說了一句,然後拔出匕首,在地上割了一把蒿草,抹掉肩膀給杜莫踩蹬上的泥巴。
“哎呀,找不到當年的感覺了,再爬這種樹,感覺像河馬爬杆兒。”
杜莫小時一定很瘦,那會兒餓急了眼,估計比猴子、狒狒爬得還快,與它們搶果實吃。但眼前,他像極了一隻趴在樹幹上的墨西哥牛蛙,雖然大胖腿用力攬住枝幹,但褲襠還是磨得哧哧響,上爬三寸,下滑兩寸。
“哼哼,就你這副德行還妄想做海盜王。”我矮身在草地上,望著上麵的杜莫,心裏不覺又氣又笑。
“我這條褲子啊!今天真得糟蹋了,心疼啊!……”杜莫抱摟著大樹,肥臀把他往下墜的同時,這家夥嘴裏不住地抱怨和擔心。
“下來吧,我上。”杜莫最終沒能爬上去,他一身厚厚的皮脂,遠不是當年為了充饑而豁出性命的小黑孩了。我幾步助跑,踩著杜莫渾圓的脊背,躍身上去的瞬間,雙手攥緊的匕首猛紮進樹皮,發出喳喳聲響。
“哈,還是您這種螳螂術厲害。”杜莫攤坐在地上,輕鬆地舒了口氣說。
頭頂葉片上的水滴,不斷落進我後脖頸,順著脊溝直往屁股處流。砍削樹枝時,我朝前麵的路望了望,瞅不到邊際的地平線上,全是依稀佇立的猴麵包樹。幸好這會兒下著雨,不然我倆真得飽嚐荒漠穿行的滋味。
從大樹上滑下,杜莫撿起丟下的樹枝,開始編紮在背包上,我也急速修改偽裝,利用地上的蒿草,將枝條連接起來。“杜莫,把狙擊偽裝服穿好,重點是你的背後和頭部。如果發現敵人,你我隻要一矮身蹲下,酷似一株一米來高的灌木即可。”
改造好偽裝後,我倆背上行李繼續前進,陰雨天氣似乎僵住了黎明,滿目蒼蒼的半荒漠化大草地,除了細密直落的雨線,看不到任何移動的物體。
杜莫故意跑到我前麵,搖晃了幾下身上的植物,問我偽裝得如何。我笑了笑,說他看上去像隻肥壯的翠色豪豬。這家夥聽完嘿嘿樂了半天,說他看我也是同樣的感覺,一對兒奔走在非洲荒草地上的豪豬。
“天黑之前,咱們能走到索亞嗎?”跑在一側的杜莫問。“我思索了一會兒,告訴他:“如果一直這麼暢通的跑下去,應該沒問題,就怕遇到區域內的巡邏武裝,一旦交火的話,耽誤多少時間很難推定。你難道沒發現,越往內部深入,軍閥衛兵的武裝配備越高檔。”
杜莫點了點頭,略顯得有些擔心。“怕就怕遇上一大群衛兵,那咱們得打到什麼時候!”我冷冷一笑,不得不多提醒到。“如果是一大群先前那種卡車、裝甲車上的衛兵,倒也算不得什麼。怕隻怕遭遇未知的精兵,別看對方隻一人,咱倆說不定都被擊斃在草地上。”
這話讓杜莫聽得心驚,他厚翹的黑嘴唇忙嘀咕了幾句非洲土語,看樣子像在禱告,乞求不要遭遇那樣的敵人。“如果遇上一個和追馬先生一樣的對手,那得多恐怖啊,小杜莫這種身手定會首當其衝。”
他像個孩子似的,說了些俏皮話。“嗯,希望不會,假如那麼不走運,我會極力保護好你,不讓他輕易把你擊斃。”說完,我自己先笑了笑。
“別,聽著就嚇人。”杜莫也笑著回應到。“被冠以殺戮機器的稱謂,得幹掉多少人啊。以前在大副潛艇上,每次跟他蹬上海魔號時,心裏就特別慌。傑森約迪身邊那些人物,總拿惡狠狠的眼睛瞪我。大副說他們都有來曆,個個戰術精良,非同一般。”
杜莫說完,不覺吞咽了一下口水。我沒有說話,繼續向前奔跑著。他以為勾起了我牽掛,忙打趣兒地說:“哈哈,不過那些厲害的角色被你輕易幹掉大半。打那天起,我晚上睡覺都踏實了,再也不會給那些家夥從夢裏嚇醒。”
我冷冷一哼,似笑非笑地再次提高速度,杜莫既然有力氣說話,那他一定不介意再次提速狂奔。“追馬先生,您殺人的動作很含蓄,但破壞力很恐怖。上次那個鐵麵魔人,我本以為他受了傷,臨近對方倒地,我才意識到他碎了一隻眼球,還殘了一手腕。我要是有您的身手,嘿嘿,海魔號加上核潛艇也不過百十個人,兩百顆狙擊子彈足以滅光他們。嘿嘿嘿……”
杜莫笑得很猥瑣,沉浸在意淫成功的理想中。“你是不是真想做海盜王?有想法就說,不必繞來繞去。”我抱著狙擊步槍,兩隻耳朵在窸窣的雨中呼呼生風,杜莫今天的話很特別,他似乎想對我說點什麼。
“想呢,做夢都想。若不然,在他手下做一個小海盜,得熬到何年何月,才能離開那裏過自己的人生。”杜莫的話牽動了我,他似乎並不僅僅出於活命才有意幫助我要回蘆雅她們。
雨下得有些強勢,四周的光線比先前暗淡些許,黑蒙蒙的天空延展在上空,視覺上壓得很低,仿佛壓在起伏的胸膛,令人呼吸有些沉悶。
我倆在潮濕的半荒漠草地上,借助稀疏而立的猴麵包樹掩護,時急時緩地朝前奔跑。心中的沉重似乎減緩了許多,杜莫不是個簡單的小海盜,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負。
但有一點,我無法確定他這種心思的真實性,或許他隻是想劃清一下自己和傑森約迪的界限,衝淡我日後殺他的心機。
“追馬先生,看來軍閥衛兵沒在荒漠區域設置巡邏組,咱們能不能跑得稍稍慢一點。”
跟在後麵的杜莫,氣喘得很厲害,他無法跟我保持同樣的速度,連續奔跑兩個多小時。“急速奔跑時吃不消,不要突然停下,否則你的心髒壓力太大,容易眼前暈黑,甚至惡心嘔吐。速度慢慢降低下來。”
我不得不照顧一下杜莫,盡管我一直擔心身後的地平線上出現軍閥衛兵的追擊。荒漠化的草地上,植物變得越來越稀疏,倒栽蔥似的猴麵包樹,猶如接近城市郊區的站牌,隻偶爾才能看到一棵。
腳下濕軟的沙地,踩上去有種黏糊糊的感覺,非常消耗行人的體力。減速後跑了十多分鍾,我和杜莫在一塊兒長了幾叢脹果甘草的凹窪處蹲伏下來。
杜莫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我拿出望遠鏡瞭望身後。前麵的草地沙化跡象漸漸加重,有如一片荒漠戈壁,軍閥衛兵的巡邏車應該不會過多出現。怕得就是身後,突擊而來的敵人會依靠機械化車輪,把我們逼進荒漠深處,一旦迷了路走不出,同樣途中夭折。
望遠鏡中,一片惟餘莽莽的荒草地,細密的雨線柔甩下來,令視野有些模糊。我左右觀察了一遍,效果不是很好,之後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猛然睜開眨幾下,接著再次觀察,以防出現情況時未能及時察覺。
“追,追馬先生,您快看一點鍾方向,地平線上好像有幾個模糊黑點在移動。”杜莫慌慌張張地驚詫到,我也注意到了那幾個晃動著的黑點。
由於距離太遠,那些闌珊影動的跡象,很像幾頭草羚在抵著頭啃吃。我和杜莫一路奔跑過來,並未看到荒漠方圓內出現類似的動物。
我繼續注視著異常,嘴巴沒有說話,心髒卻砰砰直跳。一分鍾過去了,擔心的情景終於出現。“呼!追兵真得尋來了。”我吐了口氣,本不想多耽誤時間,但是不擺脫身後這些家夥,想再繼續平安走下不可能。
“追馬先生,是六輛裝甲車!軲轆在草地上轉得飛快,看樣子不像巡邏狀態,咱們怎麼辦?”杜莫側過臉,神情焦慮的說。
夯特的軍閥衛兵,已經察覺到了入侵者,他們一定兵分幾路,朝不同的方向追擊。眼前逼近的這一組,應該是其中一隊。
我繼續觀察著以長蛇隊形追來的裝甲車,他們看到了先前死在裝甲車裏的衛兵,了解到前望玻璃容易被狙擊步槍穿透,所以利用前車遮住後麵的車輛,保護駕駛員不被射殺。
膝蓋下的沙土比較鬆懈,我和杜莫以最快速度,挖出一個大坑,將兩個大背包埋了進去。周圍的環境很糟糕,沒有可依托岩石或藏身的植被。一旦雙方交火,在平坦的地勢上起身奔跑很危險,機槍的子彈隻需一掃,便可將目標輕鬆打中。
兩個背包在作戰時,既不能拖累肉體的移動速度,更不能掉落在地給敵人撿去。我們的食物和偽裝都在裏麵,敵人隻要拿走這些,等於要了我倆的命。
“杜莫,你先冷靜下來,咱們沉著應對。嗯……,背好你的狙擊步槍和小帆布綠包,快速往左側匍匐蹬爬,在敵人的戰車進入射程之前,能爬多遠算多遠。杜莫聽完我的話,用力點點頭,但他的眼神中,還是翻動著恐懼。
“你聽我說,六輛裝甲車的陣勢雖然嚇人,但裏麵坐的隻是些饑民,他們習慣正麵開火,多數沒有受過嚴格或正統訓練,遠不是你腦子想得那種沙場曆練出來的正軌軍。你切記,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開槍,一旦你提前暴露,咱們可會浪費大把時間。”
杜莫一邊朝左翼爬動,一邊不住應聲。他肥壯的身體,插滿了翠色枝葉,隻要不起身跑動,遠處裝甲車上的那些衛兵,很難發現這種貼地移動的目標。
叮囑好杜莫,我也快速背上狙擊步槍,朝右翼匍匐爬去。潮濕的沙土底層,還保留著太陽照射時的悶熱,我像在沙海中遊泳,手肘和膝蓋上下頂扭。插滿綠色枝葉的身體,嗖嗖向前滑動,仿佛一隻饑餓的蜥蜴,追捕一隻多汁可口的毛蛛。
我必須爭分奪秒,敵人的機動組移動很快,在他們看清地麵趴伏目標之前,我得安全繞到一側偽裝起來。眼前的環境下,再用兩把狙擊步槍清除六輛輪式裝甲車很不容易,何況敵人有備而來。
繁密的雨點依舊揮灑著,陰暗的天空使整片荒漠看不到光亮,宛如日落西山時最後一絲黃昏。回頭看一眼杜莫,他已經爬得很遠,乍看過去像極一簇長在沙地上的光棍樹。
我想,他看我時也是同樣的感覺,敵人的裝甲車奔馳在戈壁似的荒漠之上,眼睛多半隻盯著前方,希望看到背行囊直立行走的身影。這也正是他們不比正規軍隊的地方,既便如此,我也不敢再和他們正麵衝突,尤其大意不得。
再次抬起望遠鏡觀測敵人,先前移動搖晃的那幾個黑影已經變大,初顯了汽車的輪廓。我為了更好的掩藏,四肢奮力蹬挖身下的沙子,令自己凹陷得再深一些,既增強隱蔽性,又減少被機槍子彈命中的概率
一切就緒後,我拽過背上的狙擊步槍,將槍管前端的小型支架拉開放下,再慢慢掀平狙擊鏡蓋兒,防止濺射上雨點導致光標模糊。
暗紅色的t型準線,霎時映射進我左眼瞳孔,我承持槍托的手往右側緩緩一拉,陰昏的荒漠地平線快速橫向移動,六輛裝甲車上下起伏顛簸,向前火速追奔的後軲轆,揚卷起大片沙粒。
完全看清這組追兵一側的同時,我嘴角不禁一彎,刻度光標顯示目標距離兩千二百米。我右手食指輕輕勾搭在扳機上,等待這六隻躁狂奔走的甲蟲再度靠近。
“砰。”嗖地一顆子彈竄出,劃著熾烈的火線,貼低了沙漠地表,徑直飛射像敵人的裝甲車。開在最後麵的一輛,左側四個飛速旋轉的軲轆,頃刻被擊爆一隻。
不等敵人反映過來,又是三道火線貼著地表飛射而去,排在隊伍尾部的裝甲車,左側四個軲轆全部爆胎,歪歪扭扭跑偏了數十米,才拋錨在荒漠上。
隊伍首位的裝甲車駕駛員,已經從前望窗看到四條呼嘯熾烈的火線,他雖然看不到我的具體位置,但卻判斷出對手的大概方向,所以往左猛打前輪,載著機槍手疾馳過來。
“嗖嗖嗖,嗖嗖嗖……”無數機槍彈頭,宛如跳躍在昏暗中的蠟燭火苗,電光閃耀般撲竄而來,道道火線甚是凶猛。但我知道,他們在估摸著目標的位置亂射,通過這種混亂攻擊,壓製伏擊者的火力,以此方式強行逼近。
我前麵三四十米遠的沙地上,鑽進沙土裏的機槍子彈,崩得沙粒橫飛。狙擊鏡孔中,衝在最前麵的“鐵甲蟲”,像點燃的長芯炮竹,噴著細碎火星左右搖擺。
他們在幹擾狙擊步槍的對焦鎖定,裏麵的黑人駕駛員,一定像衝奪彎道的賽車手,玩兒命打撥著方向盤。
昏暗的陰雨中,五輛輪式裝甲車,宛如遊龍擺尾巴,晃著s型調整方向,快速與我保持正直,防止我擊爆後麵戰車的軲轆。
我保持平穩呼吸,t型準線開始對準首車的前望窗,捕捉裏麵機械甲蟲的心髒。“砰”右手再次勾動了扳機,一顆飛出槍管的子彈拔地斜竄,彈線時明時暗地閃爍,猶如死神的食指,刹那戳進裝甲車的前望窗口。
領跑的裝甲車時速極快,駕駛員的死亡導致前輪橫擰,車屁股險些拱翹掀飛,倒扣過來;車身猛偏到一旁的同時,躲藏其後的第二輛裝甲車頃刻閃現。
“砰,砰,砰,砰”利用車隊減速的瞬間,我快速激發四顆子彈,爆掉第二輛裝甲車一側的輪胎軲轆。那些車頂上的機槍手,更加瘋狂地朝火線襲來的方向還擊。
“咻咻,咻咻咻,噗噗噗……”轉眼之間,更為密集的亮點,宛如濺射過來的灼熱岩漿,把臥坑前麵的沙地擊打得飛沙走石,即使潮濕的顆粒,也不免炸爆成淡淡沙霧。
我連忙壓力頭部,防止給敵人誤打誤撞的子彈命中。淅淅瀝瀝的雨點,落得紛繁錯雜,仿佛密集的子彈為其注入動力。
我必須盡快壓製住他們,敵人分明采用了輪番戰術,他們雖然不斷損失車輛,但隻要保證有一輛衝到最前沿,進入機槍覆蓋式掃射的攻擊範圍,狙擊手便會給打成馬蜂窩。
杜莫那邊始終沒有動靜,他的狙擊步槍有效射程在一千米以下,一時無法與我配合著“八”字型伏擊隊形,擊爆裝甲車另一側的輪胎。
歪斜在沙地上的裝甲車,行進不得半步,上麵的機槍手卻朝我的方向狠命掃射,以便掩護剩餘的三輛裝甲車,繼續搏命般向我逼近。
,我真有點恨這些家夥,他們激射的子彈,把無數沙粒爆蹦到我身上,偶爾一粒稍大點的顆粒,撞在耳朵或麵頰上,也會疼得人心尖抽搐。
頂著臥坑前亂蹦的沙塵,我再次擺動槍管兒,將狙擊鏡孔對焦在第三輛首當其衝的裝甲車正麵。
t型準線在戰車黝昏的前望窗正麵追索了一下,校正打擊的提前量後,巴雷特槍膛砰地一聲悶響,那扇小玻璃窗中央,霎時冒出一個白色小洞眼兒,黑乎乎的黏液隨即濺染上玻璃背麵。
第三輛飛馳的輪式裝甲車,也急速打了偏向,橫甩到一旁的沙坑,虛弱地起伏了幾下便一動不動。裏麵的駕駛員,胸腔應該被強勁有力的狙擊彈頭震碎了內髒。
瞄準鏡孔上的刻度顯示,最後兩輛裝甲車已經逼近到一千三百米的距離,車頂上的機槍手掃射出的子彈群,像舞台頂棚的無數小燈光,包圍著我趴伏的沙坑慢慢減縮,再過一分多鍾,對方對準我射出的密集子彈,會像抓一把麥粒揚撒在我身上那樣,八九不離十將我擊中。
我眼睛依舊貼緊在狙擊鏡孔上,右手急速拆下彈夾,更換提前擺放在一旁的飽滿彈夾。“哢嚓”一聲脆響結束,我再次對焦為首的前衝裝甲車,裏麵的駕駛員已經把身子矮得很低,我無法再從平坦趴伏的位置仰角射中他。
因為,彼此的距離拉得越近,趴臥射擊越不容易打進窗口。裏麵的駕駛員開始直線衝刺,以此保護兩側的軲轆。“砰砰,砰砰砰……”我連扣扳機,數條火線如燒紅的電纜列車,直線延伸向裝甲車的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