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威沒等父親說話,笑著對李子榮說:“父親剛由伯父墳地回來,心裏還不大消停,等明天再看賬吧。”
馬老先生點了點頭,心裏說:“到底還是兒子護著爸爸,這個李小子有點成心擠兌我!”
李子榮看了看老馬,看了著小馬,噗哧一笑,把賬本子什麼的又全收回去。把東西擱好,又在保險箱的深處輕輕的摸;摸了半天,掏出一個藕荷色的小錦匣兒來。馬老先生看著李子榮,直要笑,心裏說:“這小子變戲法兒玩呢!還有完哪!”
李子榮把小錦匣遞給馬威。馬威看了看父親,然後慢慢的把小匣打開,裏麵滿塞著細白棉花;把棉花揭開,當中放著一個鑽石戒指。
馬威把戒指放在手心上細細的看,是件女人的首飾:一個擰著麻花的細金箍,背兒上稍微寬出一點來,鑲著一粒鑽石,一閃一閃的放著光。
“這是你伯父給你的紀念物。”李子榮把保險箱鎖好,對馬威說。
“給我瞧瞧!”馬老先生說。
馬威趕緊把戒指遞過去。馬老先生要在李子榮麵前顯一手兒:翻過來掉後去的看,看了外麵,又探著頭,半閉著眼睛看戒指裏麵刻著的字。又用手指頭抹上點唾沫在鑽石上擦了幾下。
“鑽石,不錯,女戒指。”馬先生點頭咂嘴的說,說著順手把戒指撂在自己的衣兜裏啦。
李子榮剛要張嘴,馬威看了他一眼,他把話又吞回去了。
待了一會兒,李子榮把保險箱的鑰匙和一串小鑰匙托在手掌上,遞給馬老先生。
“這是鋪子的鑰匙,你收著吧,馬先生!”
“你拿著就結了,”馬先生的手還在兜兒裏摸著那個戒指。
“馬老先生,咱們該把事情說明白了,你還用我不用?”李子榮問,手掌上還托著那些鑰匙。
馬威向父親點了點頭。
“我叫你拿著鑰匙,還能不用你!”
“好!謝謝!你哥哥活著的時候,我是早十點來,下午四點走,一個禮拜他給我兩鎊錢;我的事情是招待客人,整理貨物。他病了的時候,我還是早十點來,可是下午六點才能走;他給我三鎊錢一個禮拜。現在呢,請告訴我:工錢,事情,和作事的時間。我願意隻作半天工,工錢少一點倒不要緊;因為我總得勻出點工夫去念書。”
“啊,你還念書?”馬先生真沒想到李子榮是個念書的。心裏說:“這份兒俗氣,還會念書,瞧不透!中國念書的人不這樣!”
“我本來是個學生。”李子榮說:“你——”
“馬威!——”馬老先生沒主意,看著馬威,眼睛裏似乎是說:“你給出個主意!”
“我看,我和李先生談一談,然後再定規一切,好不好?”馬威說。
“就這麼辦吧!”馬老先生站起來了,屋裏挺涼,磕膝蓋兒有點發僵。“你先把我送回家去,你再回來和李夥計談一談,就手兒看看賬;其實看不看並不要緊。”他說著慢慢往外走,走到外間屋的貨架子前麵又站住了。看了半天,回頭向李子榮說:
“李夥計,把那個小白茶壺給我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