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國人眼裏看起來,李子榮比馬威多帶著一點中國味兒。外國人心中的中國人是:矮身量,帶辮子,扁臉,腫顴骨,沒鼻子,眼睛是一寸來長的兩道縫兒,撇著嘴,唇上掛著迎風而動的小胡子,兩條哈吧狗腿,一走一扭。這還不過是從表麵上看,至於中國人的陰險詭詐,袖子裏揣著毒蛇,耳朵眼裏放著砒霜,出氣是綠氣炮,一擠眼便叫人一命嗚呼,更是叫外國男女老少從心裏打哆嗦的。
李子榮的臉差不多正合“扁而腫”的格式。若是他身量高一點,外國人也許高抬他一下,叫他聲日本人;(凡是黃臉而稍微有點好處的便是日本人。)不幸,他隻有五尺來高,而且兩條短腿確乎是羅圈著一點。
頭上的黑發又粗又多,因腦門兒的扁窄和頭發的蓬鬆,差不多眉毛以上,頭發以下,沒有多大的空地方了。眼睛鼻子和嘴全不難看,可惜顴骨太平了一些。他的體格可是真好,腰板又寬又直,脖子挺粗,又加著腿有點彎兒,站在那裏老象座小過山炮似的。
李子榮算把外國人弄糊塗了:你說他是日本人吧,他的臉真不能說是體麵。(日本人都是體麵的!)說他是中國人吧,他的黃臉確是洗得晶光;中國人可有舍得錢買胰子洗臉的?
再說,看他的腰板多直;中國人向來是哈著腰挨打的貨,直著腰板,多麼於理不合!雖然他的腿彎著一點,可是走起路來,一點不含忽,真咯噔咯噔的招呼;不但不扭,並且走得飛快,……外國老爺們真弄不清了,到底這個家夥是那種下等人類的產物呢?“啊!”李子榮的房東太太想出來了:“這個家夥是中日合種,”她背地裏跟人家說:“決不是真正中國人;日本人?他那配!”
馬威和李子榮還沒鬆手,馬老先生早挺著腰板兒進了門。李子榮慌忙跑進來,把地上的東西都收拾起來,然後讓馬老先生到櫃房裏坐。小鋪子是兩間的進身,一間是作生意的,一間作櫃房。櫃房很小,靠後山牆放著個保險箱,箱子前麵隻有放三四把椅子和一張桌子的地方。保險箱旁邊放著個小茶幾,上麵是電話機和電話簿子。屋子裏有些潮氣味兒,加上一股酸溜溜的擦銅油兒,頗有點象北京的小洋貨店的味兒。“李夥計,”馬老先生想了半天,才想起“夥計”這麼兩個字:“先沏壺茶來。”
李子榮抓了抓頭上亂蓬蓬的黑頭發,瞧了老馬一眼,然後笑著對馬威說:
“這裏沒茶壺茶碗,老先生一定要喝茶呢,隻好到外邊去買;你有錢沒有?”
馬威剛要掏錢,馬老先生沈著臉對李子榮說:“夥計!”這回把“李”字也省下了:“難道掌櫃的喝碗茶,還得自己掏腰包嗎!再說,架子上有的是茶壺茶碗,你楞說沒有?”
馬老先生拉過張椅子來,在小茶幾前麵坐下;把脊梁往後一仰的時候,差點兒沒把電話機碰倒了。
從外國人眼裏看起來,李子榮比馬威多帶著一點中國味兒。外國人心中的中國人是:矮身量,帶辮子,扁臉,腫顴骨,沒鼻子,眼睛是一寸來長的兩道縫兒,撇著嘴,唇上掛著迎風而動的小胡子,兩條哈吧狗腿,一走一扭。這還不過是從表麵上看,至於中國人的陰險詭詐,袖子裏揣著毒蛇,耳朵眼裏放著砒霜,出氣是綠氣炮,一擠眼便叫人一命嗚呼,更是叫外國男女老少從心裏打哆嗦的。
李子榮的臉差不多正合“扁而腫”的格式。若是他身量高一點,外國人也許高抬他一下,叫他聲日本人;(凡是黃臉而稍微有點好處的便是日本人。)不幸,他隻有五尺來高,而且兩條短腿確乎是羅圈著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