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先生看著沒希望,爽得餓一回試試!把拿破侖放下,往樓上走。拿破侖好象很喜愛馬先生,搖著尾巴追了上來。馬先生又歸了位坐下,拿破侖是東咬西抓跟他一個勁兒鬧:一會兒藏在椅子背兒後麵揪他的衣襟,一會兒繞到前麵啃他的皮鞋。
“我說,見好兒就收,別過了火!”馬先生對拿破侖說:“你吃飽了,在這兒亂蹦;不管別人肚子裏有東西沒有!……”
溫都太太不放心拿破侖,上樓來看;走到書房門口,門是開著的,正聽見馬先生對拿破侖報委屈。
“嘔!馬先生,我不知道你要吃飯,我以為你出去吃飯呢!”“沒什麼,還不十分——”
“你要吃,我可以給你弄點什麼,一個先令一頓。”“算我兩個先令吧,多弄點!”
待了半天,溫都太太給他端上來一壺茶,一盤子涼牛肉,幾片麵包,還有一點青菜。馬先生一看東西都是涼的,(除了那壺茶。)皺了皺眉;可是真餓,不吃真不行。慢慢的把茶全喝了,涼牛肉隻吃了一半,麵包和青菜一點沒剩。吃飽喝足又回到椅子上一坐,打了幾個沈重的嗝兒,然後撅短了一根火柴當牙簽,有滋有味的剔著牙縫。
拿破侖還在那裏,斜著眼兒等著馬先生和它鬧著玩。馬先生沒心再逗它,它委委屈屈的在椅子旁邊一臥。溫都太太進來收拾家夥;看見拿破侖,趕快放下東西,走過來跪在地毯上,把狗抱起來,問它和馬先生幹什麼玩來著。
馬先生從一進門到現在,始終沒敢正眼看溫都太太;君子人嗎,那能隨便看婦人呢。現在她的頭發上的香味,他聞得真真的。心裏未免一熱,跟著一顫,簡直不知怎麼辦才好。
溫都夫人問他:北京一年開多少次“賽狗會”,中國法律上對於狗有什麼保護,哈吧狗是由中國來的不是……馬先生對於“狗學”和“科學”一樣的沒有研究,隻好敷衍她幾句;反正找她愛聽的說,不至於出錯兒。一邊說,一邊放大了膽子看著她。她雖然已經差不多有三十七八歲了,可是臉上還不顯得老。身上的衣裳穿得幹淨抹膩,更顯得年青一些。
他由靜而動的試著伸手去逗拿破侖。她不但不躲,反倒把狗往前送了一送;馬先生的手差點兒沒貼著她的胸脯兒。——他身上一哆嗦!忽然一陣明白,把椅子讓給溫都太太坐,自己搬過一隻小凳兒來。兩個人由狗學?“現在作買賣頂要緊的是廣告。”她說。
“我賣古玩,廣告似乎沒用!”他回答。
“就是賣古玩,也非有廣告不行!”
“可不是!”他很快的由辯論而承認,反倒嚇了她一跳。她站起來說:
“把拿破侖留在這兒吧?”
他知道拿破侖是不可輕視的,連忙接過來。
她把家夥都收拾在托盤裏,臨走的時候對小狗說:“好好的!不準淘氣!”
她出去了,老馬先生把狗放在地上,在臥椅上一躺又睡著了。
…………
馬威到六點多鍾才回來,累得腦筋漲起多高,白眼珠上橫著幾條血絲兒。伊牧師帶他先上了倫敦故宮,(就手兒看倫敦橋。)聖保羅教堂和上下議院。
倫敦不是一天能逛完的,也不是一天就能看懂的;伊牧師隻帶他逛了這三處,其餘的博物院,美術館,動物園什麼的,等他慢慢的把倫敦走熟了再自己去。上聖保羅教堂的時候,伊牧師就手兒指給馬威,他伯父的古玩鋪就正在教堂左邊的一個小巷兒裏。
伊牧師的兩條秫秸棍兒腿是真走得快,馬威把腰躬起一點,還追不上;可是他到底不肯折脖子,拚命和伊牧師賽了半天的跑。
他剛進門,溫都姑娘也回來了,走的很熱,她臉更紅得好看。他搭訕著要告訴她剛才看見的東西,可是她往廚房跑了去。
馬威到樓上去看父親,馬老先生還叼著煙袋在書房裏坐著。馬威一一把看見的東西告訴了父親,馬老先生並沒十分注意的聽。直說到古玩鋪,馬老先生忽然想起個主意來:“馬威!明天咱們先上你伯父的墳,然後到鋪子去看一眼,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