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想要當一個好父親,可多年的帝王生涯卻決定了自己無法做一個純粹的好父親。

鄭善明出了一身冷汗之餘,卻也頗多感慨——

都說天家無真情,太子方才卻實實在在是真情流露啊。難不成,自己以為的高人是根本就不存在的?太子本就是至情至性之人,隻是之前對皇上太過敬畏罷了。

卻不知太子心裏亦是複雜難言。

這種父子間的疏離試探亦是太久沒有體會到了,心酸之餘卻也有些茫然,是自己有哪些地方讓父皇不滿了嗎?更多的卻是對陳毓的感激——

早在陳毓兩年前,太子就知道了陳毓的另一重身份,名滿天下的大儒柳和鳴的關門弟子,也是之前自己在鹿鳴山下錯過的那位青年才俊。

彼時陳毓離開時,自己也曾就和父皇的關係跟陳毓問過計,結果就得了這樣幾個字:

依從父子天性,謹守臣子本分。

這十二字箴言和之前東宮僚屬建議的順序恰好相反,效果卻出奇的好。而隨著和父皇關係的好轉,也越來越能體會到暮年時的父皇內心的孤獨寂寞。

對一個垂垂老矣的帝王而言,江山之外,可不是正有著濃濃的對天倫之樂的渴望?

且這種渴望隱藏太深,很多時候,怕是父皇自己都不知道。

若非陳毓的建議,自己別說尋回父子親情,重拾父皇的信任,怕是現在依舊和父皇相見兩相厭……

待皇上收拾完畢,父子倆各自上了鑾輿,一前一後往金殿而去。

待走到殿門前,太子搶先一步,下了鑾輿,剛要上前扶皇上,卻不妨二皇子周樾的聲音隨即響起:

“父皇——”

竟是搶上前一步,堪堪扶住皇上。

待皇上站穩,周樾這才鬆手,轉頭衝太子一笑:

“數日不見,太子的氣色越發好了……”

隻是那笑容裏怎麼瞧怎麼有誌得意滿和示威的意味。

要說周樾的不滿也是由來已久。自從大婚搬出皇宮,周樾能進宮的機會明顯少了很多。相反太子那裏,卻是因為太子妃誕下皇長孫,皇上大喜之下,令重新收拾東宮,讓太子一家重返宮廷。

聽說一年來,太子竟也學起了昔日的自己,日日跟在父皇屁股後轉,甚而每日裏親自接送父皇上朝。

周樾聽說,自然惱怒非常,所謂東施效顰,說的就是太子這樣的人吧?卻也無可奈何。隻能私下裏著人四處傳言“太子虛偽”之類的話,卻眼見得父皇待太子明顯更加溫和了些。

虧得自己還有令得東泰來朝的大功,不然,可不真要被這個偽君子給比下去了?

太子蹙了下眉頭,雖說兄弟倆自來不睦,可周樾這麼明顯的挑釁還是第一次。又憶起昨夜成弈的話,不覺警鈴大作。

待走進朝堂,迎麵正看見同樣滿麵春風的潘仁海,倒是立於武將之首的成弈,明顯肅著一張臉——

不怪成弈如此,往日裏潘仁海見到自己雖是不喜,卻從不曾明白表示過,今兒個成弈心裏有事,來的早了些,正好好的在前麵走呢,卻被潘仁海直言嗬斥,言談間全是指責他僭越,不然,何以刻意擋在他的麵前?

潘仁海官職既尊,輩分又長,成弈倒不好和他計較,卻也越發警戒。

皇上明顯察覺到下麵的暗流洶湧,眼睛在下麵掃視一圈,剛要開口,就聽見殿外一陣騷動聲,連帶的京兆尹魏萊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

“什麼人在殿外喧嘩?”鄭善明刻意壓低的聲音隨之響起,“錦衣衛,還不把人叉出去……”

卻被另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打斷:

“狗奴才,本王要見皇上,你也敢攔嗎……”

鄭善明“哎喲”了一聲,明顯有些吃痛:

“啊呀,老奴不知果親王到了,還請果親王恕罪——”

果親王?除了潘仁海幾人外,朝中大臣都怔了一下——

果親王周慬乃是皇上堂兄,也是皇室中年齡最大的親王,自來皇上也頗為敬重,隻近年來漸漸老邁,已有數年不曾上朝,怎麼今日突然來了?

正自狐疑,周慬已是大步入內,隻他身後還跟著兩人,一個可不正是京兆尹魏萊,至於另外一個,竟是一個衣衫襤褸、形如乞丐的女子。

便是皇上也不覺愣了一下,剛要開口詢問,就見女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手中隨即高高舉起一份血書:

“吾皇萬歲萬萬歲,小女子嚴門華氏,泣血狀告國公府成家私通東泰並縱容乃婿陳毓勾結宵小暗算夫君嚴釗,以致靖海關破,東峨州數萬百姓生靈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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