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歪著脖子瞅了眼麵無表情的江聘,縮縮肩。什麼叫收買?他這月錢都是江小爺給發的,賣身契也抵在他屋裏地磚下的楠木盒子裏呢。
他家公子就是比較低調,比較不張揚。要不就憑著洗雲齋掌櫃的這一身份,看誰還敢笑他家公子考學時倒數第一。
而且…那畫真是他家公子親筆畫的。隻是當時喝的不是兩杯竹葉春,是半壇子。
“筆墨紙硯,都給小爺伺候上。”江聘抖抖袍子站起來,挑眉掃視過一眾呆滯著臉的書生,“讓江小爺給你們露一手。”
看在前方混亂的場麵,雲天候側臉和捋著胡子的薛山長閑聊,“山長可知那姓江的書生是否真作得一手好畫兒?”
薛丁是白鹿洞書院的山長,雖掌管著整個書院的學生管理,每日裏忙得腳不沾地,但還是對江聘這號學子有所耳聞。
不止是因為他大將軍長子的身份,更因為他桀驁不馴不服管教的叛逆性子。每月要是不打夠三次架,那都是江聘的失誤。
見雲天候這樣問,薛山長拂了拂袖子,笑得一臉意味深長,“他作畫好不好小老兒不知,小老兒隻知曉他喝得一手好酒。千杯不醉。”
六子知道江聘的喜好,連著桌案筆墨一起搬上來的還有一壺梨花兒釀。剛溫過的,壺嘴還冒著氣兒。
周圍又是一陣炸鍋,又有好事者來挑事,“江公子還要飲酒?到時畫兒畫得一團糟怪到酒上,我們可不依。”
“一邊瞧著去,把你那張大嘴給縫上,說的都是什麼鬼話,小爺不愛聽。”江聘把紙鋪平,用鎮紙壓好,皺著眉衝著那個話最多的甩了甩小狼毫筆,“你就老老實實準備好欣羨之詞吧。”
這話說的,真是夠大。
雲天候往這邊走了兩步,隔著人群往他那看。他本來是抱著看熱鬧的心的,畢竟在他看來,能把話說得大破天的,都是些草包肚子。本身沒什麼本事,就靠著說大話來找場子。
可看著看著,雲天候的眼神卻是越發深了起來。這年輕人,筆酣墨飽,下筆風雷,一身的胸有成竹氣,滿袖的自信浩然風。
真當得起那句話——墨筆丹青,如行雲流水繞素箋。鐵畫銀鉤,似展瀚海崇山依舊顏。
江小爺雖然行事比較張揚霸氣,但大部分的時候,說話還是很內斂的。他一般不說大話,但要是真誇了口,那就絕對不是隨便說說。
像江小爺這種自封的江湖人兒,說話做事你得有底氣,有資本。可不能信口胡咧,隨便下海口。
他這次畫的是幅美人圖,隻畫了背影,連個正臉兒都沒露。但還是讓看畫的人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陣陣香風。
秀發及腰,長如飛瀑,亮如錦鍛,上麵斜斜插了支飛蝶簪。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根簪子,還是隻真的蝴蝶落在了美人的香發上。
水袖隨風輕揚,纖腰不盈一握。旁邊是簇盛放的山茶花,豔麗如霞。
隻一個背影,就能想出這姑娘得該是多麼的國色天香,眉目如畫。
江聘拎著筆掃視了圈圍著桌案的人臉上奇妙的表情,嘴角咧開抹得意的笑。他嘴裏還帶著股子酒味兒,隨著說話的吐氣而噴出來,頗為香醇。
他換了支筆,一邊念,一邊在畫上寫:
“江聘鬥酒詩百篇,拙句亂畫表真言。
我家夫人顏色好,千遍回眸我猶憐。”
一詩終了,這畫兒也算是收筆了。把小毛筆插在架上,側了側身由著六子拿著印章往上蓋戳,江聘抱了抱拳,“各位,獻醜了!”
也不知是誰帶頭鼓起了掌,一時間,整個二樓都縈繞著各種讚揚之聲。那個姓劉的臉一會紅,一會白,沒待多久就尋了個由頭離開了。
江聘靠在牆邊悠然自得地喝酒,大手一揮,桌上的畫兒你們隨便看。小爺的長處之一就是賊大方。
雲天候擰著眉湊上前仔細地瞧了又瞧,嘴裏嘖嘖有聲。
他怎麼總覺得這畫上的女子,分外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