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七星峰(3)(3 / 3)

沈光明繼續凜然:“是的!我信唐鷗,所以我也信他師叔。”

司馬鳳:“你不生他氣了啊?剛不久前不是還氣鼓鼓的嗎?”

沈光明仍舊凜然:“是生氣,但我還是信他的。”

司馬鳳將烤魚木條當做折扇用來擊掌:“盲目!盲目啊。”

第二日與唐鷗會合後,四人很快決定一探北峰。

遲夜白和司馬鳳采了許多金風草,全堆在昨夜休息的凹地裏。金鳳草的氣味不香不臭,像是介乎香和臭之間的某個令人不適的點上。沈光明和唐鷗聞到兩人身上的氣味,齊齊皺起了眉。

司馬鳳不由分說,抓起兩把金鳳草塞進二人懷中:“這個味兒可以驅邪,一定要帶著。”他舉著滿手草汁去摸沈光明的臉,兩人一個躲一個追,鬧得很歡。遲夜白和唐鷗你瞅我我瞅你,相對無言。

張子蘊遠遠站在林子裏看著眾人,不出聲打招呼,也沒有走遠。

唐鷗忍著不適,開腔讓沈光明和他一起去跟張子橋告別。沈光明猶豫片刻,跟著唐鷗走了。

昨夜入睡之前他循例修習大呂功,走完一周天之後聽見外頭有輕微的呼吸聲。他睡的地方是張子蘊的廚房,條件簡陋,不過好在比較溫暖。沈光明立刻認出是唐鷗的呼吸聲,沒好氣地問他餓不餓,餓的話還有半碗稀飯和兩根水煮菜。唐鷗沒吃飯,但他說不餓,隨即問沈光明練功是否有阻滯。沈光明說沒有之後,唐鷗便轉身離去,又回到了張子橋身邊。

沈光明睡前突然腦中一亮:因為這地方其實挺冷的,所以唐鷗是想用青陽心法幫一幫自己。

他頓時懊悔不已,裹著薄被在地上打滾。滾完後又想起白天聽到的事情,想到唐鷗已向自己道歉,那無處可寄的憤怒和怨恨,就怎麼也沒辦法落在唐鷗身上了。

經過張子蘊身邊時,沈光明被張子蘊叫住了。

“沈光明,想拜我為師嗎?”他很突然地問。

沈光明搖搖頭:“我有師父了。”

張子蘊:“你之前沒有的。”

沈光明:“現在有啦。以後也隻有他一個師父,下輩子我也要拜他為師的,可能輪不到你了,唐鷗師叔。”

“不想約你的下輩子。”張子蘊冷笑道,“走吧。”

沈光明走遠幾步,忍不住回頭,果真見到張子蘊在瞧他。張子蘊沒想到他會回頭,頓時有些狼狽。

“唐鷗師叔。”沈光明說,“我不拜你為師,那我還能跟你學功夫嗎?大呂功和方寸掌我有點進步了,想給你看看。”

張子蘊皺著眉,一臉不快。

“我知道你高興的。”沈光明笑道,“等我們探完北峰,一定來找你。”

他衝張子蘊深深鞠躬。

“唐鷗明年來,後年也來。他說以後年年都來。”張子蘊緩慢說道,“你若不嫌遠,不覺冷,來就來吧。”

沈光明大喜,差點要跪下磕頭,但張子蘊身法極快,刷的就不見了。他這個頭沒了磕的對象,隻好悻悻站起。

跟在唐鷗身後走了一段,才覺得有些不對。

唐鷗年年來,張子蘊的意思是,也讓自己年年隨著唐鷗同來?

正思量間,已抵達張子橋墓所。

昨日沈光明沒來得及細細打量這裏,今日陽光好了一些,他上下左右地看,心中連連驚歎。

地麵叢生著柔軟青草,巴掌大和指頭大的各色小花間雜其中。此處正是峽穀的邊緣,被山壁環抱著,無數高聳的樹木從地麵生出來,緊貼著山壁。而唯有當中一條小路直通那處,路麵平整,站在當中,抬頭便是那洞穴。山壁並不光滑,有嶙峋怪石層出,上頭拖著厚厚積雪,下麵卻是一層濃綠的苔。從地麵一直往上攀爬的藤蔓纏到了洞口處,而洞口邊緣的石縫裏又有另一種模樣的山藤長出來,長長地垂下。

山上的冰屑被北風紛紛刮落了,落到半途便化成細小水滴,山穀便仿佛永遠被霧氣籠著,是一處走不出去的茫茫夢境。

絲縷陽光落在穀中,那濃霧裏頭便生出一些旖旎色彩,隨著霧氣而不斷滾動、消散,滾動,又消散。

想在這世上找到另一處比這兒更美更妙的墓所,應該也是不能夠的了。沈光明隻覺得這地方比那些什麼千年寒冰的洞窟、流光溢彩的水晶棺材要好看上萬倍、奇妙上萬倍。

唐鷗抬頭望著張子橋棺槨停放的山洞跪下來。

沈光明連忙也隨他一起跪。

“不不。”唐鷗拉著他,“你不用,這是大禮,你不必的。”

沈光明站起來退了兩步,靜靜立在唐鷗身後。

“師父!”唐鷗揚聲大喊,“我走了!”

他聲音又粗又響,砸在山壁上,往高處一寸寸彈上去,消失在風雪裏。

“等我們解決了靈庸城裏的事情,我再來看你。”唐鷗大聲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婆婆媽媽的,你說要做個大俠,就得幹脆利落,不能拖泥帶水。”

“師父,我不累。我能堅持住。”

“師父,等子蘊峰上的桃花兒開了,我給你折幾枝過來。等它們結果了,我也給你帶來。它們開花好看,結的果卻不好吃。你別嫌酸,都是你種的。”

“師父!天兒太冷了!你跟師叔說,讓他別在上麵呆太久!”

張子蘊的聲音從高處傳來:“說完快滾,煩!”

唐鷗笑出聲,彎腰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

“師父,徒兒要頂天立地,有所擔當,定不會讓你失望。”

唐鷗又磕三個頭才站起來。他膝蓋與手腕處的衣料都被打濕,沈光明有些擔心:“會著涼嗎?”

“不會。”唐鷗看他一眼說,“走吧。”

“問師叔要一件褲子換了吧。一會兒還要去北峰,太冷了,我怕你受不了。聽說膝蓋著涼了若是不管,以後老了會特別難受,酸痛入骨,很是麻煩。”沈光明絮絮叨叨地跟在唐鷗身後,試圖勸他去換衣服,“我看我師父就是這樣啊。你別瞧他年紀不大,但每到下雨天和冷天,都抱著膝蓋在地上滾,疼得厲害。你以後要是這樣可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

唐鷗轉頭:“不用,走了,別說話。”

沈光明仍在堅持:“這件事你最好還是聽我的,我見過師父他的難受樣子,你想不到的。師叔不是在上頭嗎?讓他去給你找條新褲子吧。俗話說病從寒中來……俗話是這樣吧?總之你還是得注意……”

唐鷗打斷他的話:“你不生我氣了嗎?”

“……”沈光明頓了片刻,“不生氣了。若是生氣便懶得和你說這麼多話,你換是不換呀?你若不好意思跟師叔講我去便是……”

唐鷗歎了口氣,說了句“你真煩”,突地跨了一步,抓住沈光明的衣領,湊了上去。

沈光明下意識地一縮,唐鷗這個吻便落錯了位置,親在他的嘴角上。

沈光明整個人都僵住了,一把抓住唐鷗的手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擊即中,唐鷗立刻鬆了手。他頓了片刻,似乎也不知說什麼好,低頭掩著嘴,轉身走了。

“……位置不對。”沈光明喃喃道,見唐鷗沒有反應,大聲衝他道,“你親歪了!位置不對!”

唐鷗停了片刻,再次轉身朝他走過來。沈光明看到他的臉紅了,忙摸了摸自己的臉。是的,也是熱的。

唐鷗這次沒有再親他,直接抱著他腦袋低頭吻了他的頭發。

“沈光明。”他心跳得飛快,耳邊都是血液奔流的轟隆聲,好似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真切了,“你又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