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七星峰(3)(2 / 3)

司馬鳳:“這所謂的好事可大有來頭,話說當年……”

遲夜白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別聽他胡說。不是不去找,是我們發現了金鳳草的生長地,無暇分心。唐兄武功高強,你也不是孱弱之輩,這穀裏靜謐平和,自然就沒有擔心。你竟尋到食盒,看來是有些奇遇?”

沈光明哦了一聲。雖然對司馬鳳沒說完的那些話萬分好奇,但還是正事更重要,他放下魚骨頭說:“唐鷗的師叔住在這裏。”

司馬鳳茫然地看著他等待下文,遲夜白卻立刻擰起了眉頭:“張子蘊?!”

此時此刻,唐鷗正坐在山壁的洞口裏,慢吞吞地說話。

夜裏非常冷,寒意一絲絲侵進骨頭裏。唐鷗運轉起青陽心法,內外俱暖,便不懼風雪寒冷。

張子橋的棺材正放在洞中,大小長寬恰恰合適,應該是張子蘊用心再開鑿打磨過的。飛天錦仍舊覆蓋在棺材上,上頭結了一層厚厚的霜,揭起來的時候發出硬邦邦的脆響。

唐鷗隻動了動便放開手,盤腿坐著說話。

他跟張子橋說了離開子蘊峰之後經曆的事情,說少意盟,說張子橋不太喜歡的林少意現在的情況,說辛家堡,說靈庸城的僵屍,說沈光明。他最稚嫩和成長最快的那些年是和張子橋呆在一起的。張子橋是他師父,也似他另一個父親。原本以為說不了那麼多話,誰知道越說越多,越說越細,唐鷗恨不得將自己眼裏看到的、耳朵聽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張子橋。

以彌補,他獨自一人在這寒冷之處長熬的冷清寂苦。

熱熱鬧鬧的人世間,燈火輝煌的街巷裏,生活著蓬勃的魂魄。它們何其有幸,能依賴於一具溫熱的軀體。

唐鷗不知道張子橋的魂魄會留在哪裏。他以前覺得自己師父淡泊清孤,而等他離開了,細細一想,這世上其實有太多他留戀的地方:或是子蘊峰,或是他跟著青陽祖師看過的天地,或是張子蘊所在的地方。

隻是無論在哪裏,唐鷗都希望,那魂魄是永遠平靜,永遠快活的。

下半夜,他終於將少意盟那一夜的火說完了。正要說自己尋找沈光明的過程,張子蘊卻從下麵輕飄飄地踏了上來。

“走。”張子蘊簡短地說,“你占了我的位置。”

唐鷗不肯讓位:“讓我守到日出吧。你天天都能陪。”

話一出口,唐鷗立刻覺得不對,果然見到張子蘊臉色微微一變。洞口處的那點燭火搖搖晃晃,兩人的影子在洞壁扭曲纏打。

“師叔,對不住。”唐鷗連忙道歉,“我不是那樣的意思。以後我每年都會到這裏來陪師父幾日,請你給我這個方便。”

張子蘊沒回應他,也學他那樣盤腿坐下了。

“我不生氣。”他嘶啞地說,“縱使生氣,也不是生你的氣。我怪我自己。”

他抬手撫著凍結發硬的飛天錦:“世間有太多俗令,太多遲疑。我以為這一世還有許多時光,足以讓我慢慢變好。等我變得更好,我再嚐試去問他:現在可以見你了麼?我永不欺負你,也永不惹惱你。等他答應見我了,我再把這許多年裏積攢下來的話慢慢告訴他。”

他對唐鷗笑了笑,笑容很可怕:“你想不到有多少話,你肯定想不到。我也想不到,說到今日還是沒說膩。”

唐鷗沉默不語。他心裏有一個猜測,這個猜測已經藏了很久,從張子蘊出現在子蘊峰的時候開始。但現在這個猜測是否為真已經完全不重要了。他正要開口,張子蘊又在對麵沉沉出聲了。

“唐鷗,莫讓自己遺憾。世上的時間從來不多的,你我能占有的更是未知數。這江湖好生險惡,人心莫測。你和他都不知道這條命哪一日就結束了。”他沉重而平緩地說,“然後,再無從論以後。”

沈光明對遲夜白知道張子蘊,絲毫不覺得奇怪。

遲夜白跟他解釋:除了鷹貝舍的部分人物之外,知道張子蘊存在的還有傑子樓的田苦。青陽祖師的這個弟子的存在,並不像沈光明和唐鷗以為的那麼神秘。

“傑子樓裏有很多關於青陽祖師的記載,田苦很喜愛青陽祖師,他將這些卷宗整理得很好。”遲夜白道,“你若有機會,可以去看看。”

“你妹妹正給田苦做事。”司馬鳳說,“兩人相當情投意合,不知大哥你什麼時候有機會見見這個妹夫?”

他說了還不過癮,拱手推向沈光明:“祝賀祝賀。”

沈光明大吃一驚,隨即立刻怒道:“不行!”

他的怒火比之前聽到自己身世來曆更甚,但還是強行壓製了下去。

正事要緊,他想,田苦……姓田的那廝以後還有機會料理!

“說正事。唐鷗他師叔說了一件頗奇怪的事情。”

方才張子蘊做飯請他吃,兩人在廚房裏很冷清很冷清地聊天。跟張子蘊聊天是很辛苦的,你不知道他是否在聽,在聽的話也不知道他是否聽得進去,就算聽的進去了也沒有回應。因而大多數時候是沈光明說,張子蘊做自己的事情,不理不睬。

青嫩的菜苗滾進沒有油的鍋裏,灑了點兒鹽之後就在水裏咕嚕咕嚕地響。

說到靈庸城那件事的時候,張子蘊才終於有了些反應:他“嗯”了一聲,還是疑問句。

沈光明將他知道的靈庸城僵屍的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隨後張子蘊指著周圍的山,跟他說了一句話:這裏也有你說的那種僵人。

七星峰上的僵人不多,張子蘊因為長期在這裏生活,所以碰見過一些。僵人大都麵容腐壞,衣衫破爛,歪歪扭扭地在雪地上走。它們不僅行動遲緩,且十分僵硬,常常被強風刮倒。僵屍無知無覺,自然也不知痛,有時手足折了也仍舊拖著爬動,令人悚然。

張子蘊自然是不會悚然的。

他平日無事可做,還尋了個有利於觀察的位置,坐在樹上守著,細細看了很久。

他生活的地方是南峰的峽穀,僵人卻大都出現在北邊的山峰。因為此處生長著金鳳草,金鳳草氣味濃烈,僵人從不敢進入。張子蘊外出的時候偶然遇到過,便隨著僵人悄悄窺探。

北邊山峰的半山腰上有一個巨大的洞口。洞口被巨石壓著,隻留了一條僅容二人平行進出的縫隙。僵人正是從此處進出。張子蘊觀察許久,發現洞中不僅有僵人,也有狄人出沒。狄人說的話他聽不懂,有狄人似乎想嚐試過命令和指揮僵人,但僵人並不聽命於他,一直四處亂走亂撓。

他查探這事情純因無聊,也不上心,對洞裏的內容沒有絲毫好奇。

張子蘊在沈光明的哀求下,艱難而不耐地回憶了那位試圖指揮僵人的狄人頭領的模樣。

“就是東原王木勒。”沈光明低聲道,“他脖子上總是纏著一條青灰色狼皮,這是他父親賜給他的,草原上沒有人能擁有。”

司馬鳳笑道:“還真是無巧不成書。若是寫成故事,這麼巧反而顯得蹩腳了。”

遲夜白忙問:“等等,這張子蘊說的話還不止可信度有幾成。你信不信?”

“當然信的。”沈光明立刻道。

遲夜白:“為什麼?”

沈光明:“我不能說。”

司馬鳳明白遲夜白的想法,在旁幫腔道:“張子蘊若是說假話,那我們幾個可能就折在七星峰回不去了。你為何信他,把事情原因說出來,若是真的可信,我和小白肯定不會退縮的。”

不能說——沈光明不可能說出子蘊峰上的事情,也不可能把張子蘊兄弟倆的事情告訴這兩個人。他轉轉眼睛,凜然道:“我信他,因為他是唐鷗的師叔。”

遲夜白:“……就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