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七星峰(3)(1 / 3)

沈光明大吃一驚,又兼之是此時此地,霎時間還以為霧中是什麼異形鬼魅。

那人越走越近了,他僵在樹邊,終於開口:“張……張大俠。”

張子蘊和分別時並沒有什麼區別。仍是那麼瘦,也仍舊是那麼幹癟。他穿著一身顏色沉重的衣服,腰上束著白色腰帶,麵無表情,眼神有些可怕。沈光明心中不安:張子蘊比之前更像一個病鬼了。

聲音自然也沒什麼變化,沙啞難聽,像將一把豁了的刀壓在粗石頭上拉扯,那種響聲能讓人汗毛豎起。

“都說過了,不用來找我。”張子蘊皺眉道,“並不想和你們見麵說話。”

沈光明:“……不,不是來找你的。”

張子蘊:“……”

他沒有失望,也沒有不失望。那張仿佛被冰雪凍結的臉上仍舊是毫無表情。

沈光明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呆呆和他對望站著。正相看兩相厭時,頭頂傳出些陌生聲響。張子蘊似是早已聽到,枯瘦的麵皮上一派平靜。

唐鷗落在地上時背對著張子蘊,衝沈光明怒道:“又亂跑!下次真的不找你了!”

沈光明:“……誰人要你找了?!”

怒氣衝衝的唐大俠又不敢再罵他,隻好狠狠扭頭,打算對付身後的神秘人。

轉頭後頓了片刻,他撲通一聲跪下了。

“師叔!”唐鷗又驚又喜,“師叔!”

“喊一遍就夠了。”張子蘊將手裏的死兔子扔給唐鷗,唐鷗手忙腳亂地接了。

張子蘊不再廢話,轉身往來路走。

“帶你去見你師父。”

七星峰何時成了狄人的地盤,張子蘊不知道。反正自他看中七星峰這個隱蔽之處到現在,已有許多年。青陽祖師懂勘地望氣之術,兄弟二人隨他遊曆江湖時曾到過靈庸城附近。當時青陽祖師就說七星峰中定有一處回春之地。張子橋沒有在意,張子蘊卻牢牢記住了。

但這回春之處不過是一處溫暖峽穀,並不能救治他的病,也無法讓張子橋起死回生。

他以飛天錦裹著張子橋的棺材,走了很久很遠才回到這裏。大呂功發作的時候,若是太難受了,他也想過去抓幾個狄人咬咬。但是狄人不一定好吃,靈庸城裏的人……也不一定好吃。這天底下可能就沒有比他哥哥的血更好吃的了。

張子蘊不喜言語,問他三四個問題他才會簡短地回答兩句話,還得猜測出這兩句回答的是哪個問題。沈光明連蒙帶猜,才將這些事情大致問出來。

兩人跟著張子蘊,曲曲折折地走,越走越深,越走越遠,漸漸能看到密林外頭雪白的山壁。

沈光明忽的靈光一閃,忙問張子蘊:“張大俠,你是將唐鷗師父放在了水晶棺材裏麼?”

張子蘊:“……什麼?”

沈光明想起自己從方大棗那裏聽來的故事,好奇又有點小心翼翼:“還是千年寒冰構造的冰洞?聽聞在這些地方,屍身可以百年不腐。”

若是換了別人,沈光明肯定不敢這麼沒禮貌。但張子蘊對於生死的看法與常人不太一樣,沈光明的率直並沒有冒犯他。

張子蘊回頭看他:“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事情?”

“那個什麼教主的夫人,就是這樣放的。放在地下的冰窟裏,有三百多年了,臉色還是紅潤如生。”沈光明連忙跟他說明,“這故事特別出名,叫‘霜裏尋花’,教主後來又從冰層裏把夫人救活了呢。”

張子蘊臉皮抽了抽,長長歎一口氣。

“唐鷗啊。”他說,“辛苦你了。”

唐鷗:“……師叔說的是。”

沈光明:“???”

行至某處,張子蘊停了下來。沈光明和唐鷗順著他的眼神往上看去,終於在山壁上發現了一個洞口。洞口邊上垂掛著一些青蔥的攀岩植物,與洞口上方的皚皚白雪反差極大。

“再往上就太冷了。”張子蘊慢慢道,“等到了小寒,這洞口就會被冰雪封住,穀裏的花花草草也會凋零一些。但那位置我非常喜歡的。日出的時候光線從缺口照進來,在洞口那裏能看到天地漸漸輝煌起來。好看得很。”

他指著山壁對麵的峰頂,那裏正有一處很寬的豁口。

“那是東南方。唐鷗,要是認真瞧,目力又好,說不定真能看到子蘊峰。”張子蘊聲音低了些,不似方才那麼生硬了,帶了些很難察覺的溫柔,“我挺喜歡這裏的。平日裏沒事做的時候,我都在這兒陪你師父。”

沈光明呆呆地抬頭,看到強風仿似有形之物經過那豁口,揚起碎瓊亂玉,在山穀上方翻騰飛舞。

“這地方真好。”唐鷗說,“師父他最喜歡這樣的景色。”

得到唐鷗的肯定,張子蘊很高興,連連點了幾下頭。

夜幕垂落,遮蔽天地。也沒有星子,隻有風雪在遠處呼嘯。穀中仍是暖的,司馬鳳和遲夜白尋了個凹處,開始生火烤魚。

“這種地方的魚特別鮮特別嫩。”司馬鳳捋高袖子,挽起褲腳,拿著根削尖的木條在溪水裏叉魚,叉得不亦樂乎。遲夜白生起了火,用更細的木條穿上魚,慢慢地在火上烤。他和司馬鳳都習慣於野外行路,身邊必定帶有鹽巴和簡單的醬料,給自己倒騰一頓飯自然不是難事。

司馬鳳一連叉了許多條,遲夜白讓他停了他才上岸。

“這地方像不像我們以前追擊白衣俠盜的那幾個晚上呆的林子?有水有魚,有你有我。”司馬鳳笑道,緊緊挨著遲夜白坐下了。

遲夜白衝他亮出尖銳的烤魚木條,將他逼退了幾分。

“還有你的幹妹妹。”遲夜白懶洋洋道,“三個。”

司馬鳳訝然道:“有這回事?我怎麼不記得?我印象裏隻有清風明月,和一個你一個我啊。”

遲夜白瞧他一眼,很似威脅:“你記不住?一個是風雨鏢局的藍二小姐,鏢局的牌匾被白衣俠盜偷走了。一個是揚州城蘇府的蘇小姐,仰慕白衣俠盜的名聲,千裏相隨。還有一個是你爹的二姑婆的兒子的老同的女兒,說要跟著你學本事,不肯走。”

司馬鳳扇子被遲夜白打壞了,隻好用手擊掌:“小白,你真厲害,不愧是鷹貝舍的當家,論記憶,連田苦都要甘拜下風的。我自己都想不起來的事情,你倒一一都記得住。也不知道這三個姑娘有什麼特別之處,竟引得遲當家惦記了這麼久。”

“我沒有惦記她們。”遲夜白怒道,“藍二小姐送你的定情信物千回囊裏頭有迷藥,蘇小姐給你洗外袍的時候不慎聞了,昏迷不醒。若不是你那……什麼親戚的女兒略懂醫術,很快將人弄醒,你現在早成了蘇府的姑爺了!”

司馬鳳又笑:“哦。曉得啦。你沒有惦記她們,你是惦記我。”

遲夜白:“……我惦記你找馬車送這三位小姐各自回家的時候問我借的那十五兩銀子。還不還?”

司馬鳳臉皮厚得很,不見不好意思,反是哈哈大笑,從遲夜白手裏搶過了他剛烤好的魚。

“不急不急。”他笑道,“一輩子那麼長,一定還你。”

兩人一邊亂七八糟地說話,一邊吃魚。沈光明提著食盒循光而來,遠遠便問到了肉類的香氣。

他放下食盒,跟遲夜白討了一條魚來吃。

“早知道就不來找你們倆了。吃的比我還好,你瞧,這兒都是素的。”沈光明一口氣啃了半條魚,才緩過勁兒,問他們,“我跟唐鷗不見了,你們怎麼不來找啊?”

“傻孩子。”司馬鳳嘿嘿笑,“誰曉得你們去了哪兒,萬一打擾了唐大俠的好事,我要被他恨很久很久的。”

沈光明細細地吮著魚骨頭:“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