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明嘿嘿地笑,緊跟著他往山上去。
子蘊峰所處之地氣候溫和舒適,十分適合林木花草生長。沈光明一路上樂顛顛地認樹,唐鷗見他毫不緊張,不由得有幾分好奇:“沒到之前你倒還挺擔心,怎麼到了反而這樣輕鬆?”
“那是因為師父他——你師父他心地善良,這樣的人怎可能見死不救?”沈光明細細說給唐鷗聽,“你也說了,青陽心法是救人的內功,他又至今仍記掛著自己那個惡人弟弟,我想師父一定是個和青陽祖師一般慈悲的人。”
唐鷗看著他。
沈光明:“……你師父。”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爬上了山,遠遠便看見密林中有幾方簷影透出,一個青色身影立在濃密樹蔭之中。
看到張子橋的樣貌,沈光明大吃一驚。
他自己曾算過,唐老爺之前過了四十三歲壽辰,唐鷗雖然沒說過自己年紀,但約莫是二十多歲上下,而他是十一年前跟著張子橋學武的:青陽祖師死了有三十多年,無論怎麼算,張子橋應該都年過半百。若是太年輕,隻怕唐老爺也不會放心將兒子交給他;但也絕不會太老,青陽祖師死的時候兩兄弟還是少年人……沈光明自己算了一通,於是便設想過張子橋的模樣。
長須飄飄,道骨仙風。應該是這樣的。
但站在樹影之中的男人,看上去分明不過而立之年。
沈光明心想,青陽心法竟能駐容養顏,乖乖,那更要練了。才剛冒出這個念頭身體便突地一輕,他抓住揪著他衣領用輕功奔跑的唐鷗,那句怒吼出來的“幹什麼”被風吹跑了。
唐鷗拎著沈光明落在那中年人麵前跪下:“師父。”
沈光明連忙也跟著他跪了:“師父。”
張子橋看他一眼,沒理。
“不是說了不必祝壽麼。”張子橋淡淡道,“有這閑工夫,不如幫為師打理林子。鳥雀越來越多,果子花兒都被吃了,不好。”
唐鷗連忙應了。
絮絮說了一通,張子橋終於問起:“你旁邊這個是什麼東西?你爹說你要娶親了,娶這個?”
沈光明:“……”
唐鷗:“師父……”
張子橋笑了:“既然不是你媳婦兒,帶來做什麼?下飯?起來說話,那麼大個人了,不用怕我。”
唐鷗仍舊不起:“師父,你為他探探經脈便知。”
張子橋露出好奇之色。自己這個徒弟鮮少求他,他覺得有趣,便答應了。隻是探脈片刻,他神色漸漸凝重。唐鷗在一旁將辛暮雲診症時的話跟他說了。
片刻後,張子橋抓起沈光明另一隻手,摸了幾下後抬眼看他:“可憐的小東西。”
沈光明:“???”
張子橋此時的神情緩和了,沒有之前那麼冷硬。
“你全身經脈於幼時被人以獨門手法阻斷,除學青陽心法外,絕無可能再續。這是一點。”張子橋說,“第二點是,你左腕手筋受過十一道創傷,右腕六道,一共十七道。下手的人心腸毒辣,地方找得很準。姓辛的說那人沒有做到底,他說錯了。那人不是沒有做到底,是阻斷你經脈之後自己內力未恢複,所以落手虛軟無力。他為了達到目的,不惜以這樣的手勁,割你十七刀。”
看到沈光明臉色慘白,張子橋笑笑,繼續道:“還有一件事,辛暮雲沒本事摸出來。你小時候練過武。練武之人骨骼的形狀有變化,細細一摸便知。更要緊的是,你必定練過內功。”
沈光明:“!”
張子橋按著他的手心:“我方才輸了一道真氣入你體內。練過內功的人與沒練過內功的人我分得清。但這個發現沒什麼用處,你之所以虛弱,還是因為經脈不通。害你的人與你、或你家人定有極大仇怨。江湖人最忌最恨,無非是內功練不了,外功也練不了。那人正是要你身陷此種痛苦。若你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或是官宦子弟,不練武也無大礙,但他既然這樣做了,我認為你的生身父母定是武林中人。”
他手指潔淨溫暖,神色平靜,似在說一件普通的事。
沈光明卻說不出話。他呆了良久,猛地跪在張子橋麵前。
“唐鷗師父,請你救救我。”他顫抖著,還想說什麼,卻無法發聲。
張子橋所說的事情太令他震驚。
額頭貼著土地,沈光明緊閉眼睛。他十來年的人生中,竟是第一次為一件事這樣局促緊張。
衣袂輕拂,張子橋在他麵前站直。
“青陽心法確實可以為你再續經脈。但祖師故訓說得清楚,心法一師傳一徒,這是死規則,絕無可能更改。”張子橋輕歎一聲,“當日我兄弟練功走火入魔,目障心蔽,我若能傳他青陽心法,也不至於有後麵的……但師父如此囑咐定有他道理,我不可違抗。唐鷗,你帶他走吧,我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