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楊祖現身,和蕭聖人聯手,連破極祖、參羅利那兩大魔頭,這是占了上風啊,形勢似乎有扭轉的勢頭。
至少也能安定人心不是?
顯然……不是的。
中天戰場之上,蕭聖人神色平靜,但心裏清楚明白。
楊祖的狀態,並非隻有羅刹鬼王一個人看出來。
上善印、釘頭七箭書,連續兩擊,神妙無端,確實是給局勢帶來了正麵影響。
尤其是極祖,硬是給了傷到了根本。
可參羅利那不是,屠靈魔眼被破,還遠遠沒有到永久傷損其根基的地步。
說到底,楊祖的兩擊,隻是在爭取時間,讓蕭聖人得以在最優的情況下,去對付最具威脅的大敵:
無量虛空神主。
蕭聖人很清楚,無量虛空神主在魔染一界之後,一直沉在黑潮之中,做斬伐根基的活計。
到目前為止,八景三十六天也好,上清三十六天這好,這兩個體係核心,都是穩固的,可它們所依存的玄門體係不成,為了盡可能地護住真界法則體係,不至於徹底崩潰,不得不主動與無量虛空神主的魔染對接。
如今魔意四麵滲透,不但有天魔、魔修助戰,也攪得一界人心亂離,持續下去,一旦失控,一界盡成魔國,無量虛空神主就是魔國之主。
放在以前,巫神法則烙印在時,這無異於殺雞取卵,
可眼下束縛將破,體係將毀,真界崩潰在即之時,正是一次刮地三尺的劫掠良機。
恐怕正是因為這個,無量虛空神主幾無顧忌。
能拿出這個計劃的,定是瘋子魔頭無疑……無量虛空神主這是怎麼了?
蕭聖人不知,他的判斷,與他人英雄所見略同。
也因為這個判斷,現在他的目標就是無量虛空神主,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決戰求勝。
可那位,在大勢洶湧,卻尚未定論之時,狡猾得很,任魔意共鳴,隻居中央之位,似是同化其中,自有魔潮翻湧,直取中天,四麵來攻,讓人搜檢不得。
蕭聖人已經用了最決絕之法,化外魔為內魔,自渡魔劫。
這是毫無疑問的險棋,但也隻有深入體係之中,才有爭奪控製權的資格。
可就是這樣,依然無法徹底鎖定無量虛空神主的蹤跡,隻能感覺到,他的魔意愈發純粹,持續長進。
現在的局麵,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蕭聖人看上去威風八麵,其實,玄門體係時時刻刻都被蠶食。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真界離散,天崩地裂,人心大勢趨亂,正是魔焰高熾之際。
逆勢而為,難上加難。
最後若被無量虛空神主順勢破攻,八景宮成了曆史,無量虛空神主也沒有掌控修補法則體係能耐,真界也要隨之而亡。
有看清局勢的,此時都是懼怒並起,更恨人心不堪用。
這是在給自己脖子上套絞索啊!
可又有什麼辦法?
人心大勢,道德之法,別管個體是多麼主觀的,聚沙成塔,百川歸海,到這個層麵上,也已是客觀不移,不會因為任何旁的力量所左右了。
楊祖的現身,多少扭轉了一下局麵,卻非是治本之策。
“真的徹底亂了。”
暗紅而灼熱的光芒下,幻榮夫人在感慨。
無量虛空神主的魔經感召,她也是感應到了,隻是,且不說她現在已經在聖典上除名,不算魔門中人,就是依舊身在其中,魔門西支也是最不屑無量虛空神主的一支,這和她完全沒關係。
“可是……我為什麼要跟著這隻貓鑽來鑽去啊?”
雖然這不是一隻尋常的貓……
“幻術啊喵!”
聽前麵的黑貓口吐人言,幻榮夫人也是啞然失笑,她名號中有一個幻字,在幻術自然是頗有一番造詣的。
不過,除非是羅刹鬼王那種程度的真幻妙法,你確認頭頂上正怒火萬丈的域外霸主,不會發現嗎?
“我們又不在天裂穀,我們是在血獄鬼府啊嗚。而且,是已經砸得稀巴爛的那邊。”
黑貓從一處完全坍塌,成了碎石堆的山崖上跳下,大大咧咧,滿不在乎。
幻榮夫人隻能跟著,沒辦法,這位自稱“三娘子”的湛三宮主,依靠著和淵虛天君的關係,大咧咧以半個主人自居……雖然無論怎麼看,都是她在溜貓才對。
此時的血獄鬼府,明確地說,是無天焦獄和八苦陰獄,已經差不多沒了形狀。
特別是無天焦獄,三十六層的世界,足足被恐怖的大日墜落衝擊波,砸爛了十七層。
參羅利那顯然是要在真界有一番作為,所以擊墜大日之時,除了“切割”東西修行界的那部分力量之外,其餘的絕大部分衝擊,都由血獄鬼府消受,無天焦獄就是“九地”之中,最倒黴的那個。
八苦陰獄這回反倒有了緩衝,已經失陷的六層地域不說,再度損失的隻有三層,可是,頂不住上麵的大梵妖王,紅著眼殺進八苦陰獄之中,背水……不,背日一戰,硬是將前麵十二層打穿,赤火妖炎和八苦寒潮對衝,兩邊是亂成一團。
當其時也,不管是無天焦獄,還是八苦陰獄,抬眼就能看到,當頭暗紅的“太陽”,占了半個“天空”,像是一隻巨大的妖魔之眼,嘲弄地盯著這片混亂的世界。
因為其太過巨大,就算已在達成了相對平衡狀態,還是給人以隨時都要掉下來的感覺。
唯一讓人覺得慶幸的是,“太陽”上,溫度出奇地內斂,最外一層雖是氣態的,卻幾乎要凝成了薄薄的外殼,其上有無數的裂痕,裏麵偶爾探出一根長長的枝條,甩出火瘟、刀蟻等等外道魔頭,在這片世界中捕獵,擴張領域。
幻榮夫和湛水澄兩人,不,一魔一貓,便在廢墟上徜徉。
幻榮夫人看湛水澄偶爾扒扒土,有時又鑽進地鏠深處,看得多了,就有些明白過來。
“你想布陣?做什麼用?”
話才問出口,她忽地醒悟,一時啞然,末了無奈道:“三娘子,你這不太現實。”
“試試看嘍,看你這態度,什麼都不指望,那更好,成敗反正都無所謂,來,幫忙了啊嗚!”
暗日之下的動作,勉強算是小心翼翼的。
而中天明月之下,每位絕世強者的一舉一動,都在萬眾矚目之下,無論是坐鎮中天,迎戰四方的蕭聖人,還是出手一擊之後,便靜靜在明月之畔旁觀的楊祖,都是如此。
這個局麵其實有些詭異,已經被混亂崩壞的局麵,弄得焦頭爛額的各宗高層,此時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為什麼楊祖不出手?”
“其實可以替蕭聖人分擔羅刹鬼王的壓力啊。”
“這時候還存著門戶之見?”
“不至於吧,楊祖當年,記得與八景宮也頗有淵源來著。”
“我倒覺得,是為了給淵虛天君護法。你看,現在正是心魔大劫,兩次出手,都是因為這個……
世人紛紛議論之聲,隻要是想聽,羅刹鬼王還是能聽到的。
就著這股勁兒,她正饒有興味兒地打量楊祖。
其實都是“老朋友”了,當年她初入真界,兩邊也沒少打過交道。
正因為如此,她仍堅持自己的判斷:
這位的狀態,肯定是不正常的。
就像現在,其眼中道境仙宮已經漸漸退去,空茫之意初現,但很快就有明月映於雙眸,重又充盈靈光。
不過,那是他本人的?
話又說回來,這明月之意,也是很有趣……
正想著,楊祖轉過視線,與她目光相對,片刻之後,才又移開。
嘖……越來越有趣了。要不要出一下手,探探底?
羅刹鬼王有些躍躍欲試,但想想極祖,再想想參羅利那,還有接下來的關鍵動作,還是算了……
她往雲中山的方向瞥了眼,不再理會楊祖,再次移位。
“原來是楊和子!”
極祖一直和淵虛天君沒什麼話好講,不過這時候,自信滿滿過去的參羅利那,直接被戳了雙眼,又被九天雷霆壓得抬不起頭。
剛剛結盟的“盟友”,落得這般模樣,極祖心情也是複雜。
再想想自家道基上,那抹之不去的“水痕”,便有一股躁鬱之氣,自心底而生,雖說很快又被他打滅,可他也覺得,自己需要仔細探一探淵虛天君的底牌了。
可這時候,淵虛天君那邊,倒是成了悶口葫蘆,且極祖能夠感覺到,對方攻擊的頻次明顯加快了。而且,多了一些變化,似在嚐試什麼。
餘慈確實是在變化,但絕不是嚐試。
極祖是個好“塘心”……好參照,特別是在法則層麵,天人九法,每一類都修煉到了極致,近乎完美。雖然靈昧根基不同,可從他那邊,還是能找到極佳的範例,知己有無,返照虛實。
可是,單純的法則層麵還不夠,單純一個極祖,不是完整的“範本”。
情緒意誌層麵,真實之域層麵,涉及到諸多的變數,更是人人都有不同,單從極祖身上,怎麼都見不出“普遍性“的東西。
簡言之,餘慈自認為,他現在的認知,還不夠深刻,不夠詳實。
可是,隨著楊祖在中天出手,既而在月畔“護法”,眼神所指,其實都是明月真意所向。
月光切入八景宮與無量虛空神主的戰線層麵,也照在羅刹鬼王身上,同時兼顧參羅利那,還有上清、八景體係中所有的生靈。
等於是餘慈又開啟了一個視角,而且,由於楊祖的特殊性,這個視角無疑是最深邃,最通透的。
此時,他的感覺又不同了。
餘慈自從強渡心魔大劫起,一直在照映天地萬物,他由此知曉:
月光照水,可以知清濁;
水映月光,可以知圓缺。
但山石草木等無法反光之物,才是世間主流。
月光照映下去,不過生出亂影罷了,得不到明確的反饋。
當然,其實是有的,就是那些影子。隻不過扭曲很大,需要無數個同或不同的事物合在一起,在一個較大的區域廣度上,才能得到相對正確的結果。
正如人在世間,孤獨一人、有小圈子、大圈子、世人知或不知,映照出來的形象是不同的,但相對來講,接觸的麵兒越廣,對自我的認識,會越來越清晰。
這是道德之法的妙處,當年的劍修,便是以此為參照,認清自身。
這裏其中,也蘊含了“天人作用”的道理
但現在,餘慈要把“觀照內外,區別你我”這個大目標先放一放了。
楊祖自中天明月中出來,就證明,時間,已經不多了。
而也正是楊祖的視角,使他在渡劫之時,發生了一點兒微妙的變化。
好像,這時候,又有一門新的神通生成。
小劫小神通,大劫大神通。
大概是餘慈人間界、星辰天、平等天、萬魔池這麼一級級渡劫的緣故,前後相通,神通的生成,也是水到渠成,沒有特別明顯的征兆,可是,中天明月所發,照透諸界的月光中,就多了一點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