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深處擁雷峰,

幾樹寒梅帶雪紅。

齋罷垂垂渾入定,

庵前潭影落疏鍾。

《住西湖白雲禪院·白雲深處》蘇曼殊

蘇曼殊,今屬廣東人。少年時候孤苦伶仃,1903年以後曾經在日本早稻田大學、成城學校求學,並加入了革命團體青年會和拒俄義勇隊,回國後在上海《國民日報》任翻譯,沒過多久就在惠州出家為僧。1907年赴日組織亞洲和親會,反抗帝國主義,與魯迅等人創辦雜誌《新生》,最終失敗,後來奔赴爪哇。辛亥革命後回國。於1918年5月2日在上海病逝,時年35歲。

現存的蘇曼殊詩作大約有百餘首,以七絕居多,內容多以傷感格調為主,這樣的詩作在辛亥革命以後體現得特別明顯。在藝術上他深受李商隱詩的影響,詩風哀怨悲惻,彌漫著自傷身世的無奈和感歎,《東居雜詩》、《何處》等皆是這類哀怨詩的典型代表。然而在蘇曼殊詩歌創作初期仍有一部分作品風格與後期迥異,如《以詩並畫留別湯國頓》二首所體現的愛國熱情表現方式蒼勁悲壯,與一般詩歌有所不同。此外蘇曼殊還創作了一些輕鬆活潑、色彩鮮明的風景詩。這些詩非常形象化,就像是一幅畫卷,清新之氣撲麵而來,藝術性較高,代表作有《過蒲田》、《澱江道中口占》等。

這是一首描寫初春時分杭州西湖美景的詩,寫景是為了抒情,這首詩營造出了一種靜謐悠遠的禪境,也反映出了作者寧靜、恬淡的心情。

詩人將這美好的景色描繪得格外迷人,白雲禪院中高聳著寺塔,旁邊開放著梅花,前邊有澄碧的深潭,景色相當地宜人,這樣清幽的環境,的確是參禪悟道的好地方。詩的開頭兩句描寫了西湖白雲禪院的美好景色:遠處的白雲悠悠,雷峰塔高聳入雲,近處有幾株寒梅,滿地的皚皚白雪將其映襯得格外紅豔。這來自高低遠近的碰撞都在向我們昭示著這是一所極其清曠幽寂的禪院,讓所有讀過這首詩的人心中都清晰地展現這樣一幅美卷,都能領悟個中意境。這就使人想到杜牧的《山行》詩句:“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讀者不期然就會調動感官,為這樣的畫麵添加畫外音,盡管還有秋景和春景的不同。“擁”字寫得格外傳神,現出雲層的重疊、雷峰塔的雄偉與莊嚴,較之“聳”、“矗”之類的字眼,更帶有主觀的色彩,是經過推敲之後得來。另外,這句中使用了“幾樹”,而沒有寫“數枝”或“一枝”,並不是要在“早”字上做文章,而是渲染一種特殊的氣氛,讓人想起白居易《錢塘湖春行》的“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兩句詩,而與薑夔的詠梅名句“千樹壓、西湖寒碧” 做了明顯的區分。

本詩的後兩句描寫的是齋定生活。詩僧們個個心如止水,垂垂入定,因朗朗疏鍾作伴不會寂寞。清潭中倒映著佛宮的清影,那清亮的鍾聲仿佛詩人的一顆冰心,與白雲、寶塔、寒梅、白雪、虛庵、澄潭融為一體,給人以清澄虛遠的妙境。句中巧用三潭印月和南屏晚鍾,創造了一個非常清遠的境界。悠揚而又渺遠的鍾聲落在深沉清澈的潭中,是滌蕩出佛國的回聲,還是納於淵默的境內。潭是一處空潭,鍾是疏鍾,潭中印有鍾影,在虛靜當中無疑深有法理,與那位齋罷漸入禪定的主人公形成一個和諧的整體。真是情景交融,妙然天成。一個“落”字,寫得亦真亦幻,亦虛亦實,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呈現出一種詩意的邏輯和哲理,確是精思後的心智之果。蘇曼殊善畫,這首詩在深厚的內蘊中所體現的詩情畫意,定是他洋溢才華的一種體現。

蘇曼殊作品得以流傳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取得了一定的藝術成就。他的詩風格別致,自成一家。抒情則纏綿悱惻,千回百轉;狀物則形象逼真,曆曆如見;寫人則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例如:“柳陰深處馬蹄驕,無際銀沙逐退潮。茅店冰旗知市近,滿山紅葉女郎樵。”確實不失為詩中有畫、情景交融、清新秀麗的好詩。無怪乎連郭沫若也說“蘇曼殊的詩很清新”。他的則既保留了中國情節曲折、故事完整、描寫簡潔等優點,又吸收了西洋注重描寫自然環境、人物心理、人物外貌等長處,從而提高了的文學性。

當然,蘇曼殊的階級出身及其所處的時代,不可能不給他的思想帶來嚴重的缺陷。首先,他的思想充滿了矛盾:既有反帝的愛國主義,又存在盲目排滿的狹隘民族主義;既有反封建的民主思想,又保留了封建思想的落後殘餘;既有救國救民的滿腔熱情,又有悲觀厭世的消極情緒;既同情人民的苦難,又看不到人民的力量;如此等等。其次,他的思想表現了明顯退步的趨勢,積極的一麵越來越薄弱,而消極的一麵卻越來越嚴重。可見對蘇曼殊既不能一概抹殺,也不能一概肯定,而應該批判地繼承。

總之,蘇曼殊是舊民主主義革命時代的重要作家,他的作品應該屬於祖國優秀文化遺產的組成部分,文學史裏應該有屬於他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