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往後躲了下,聲,“但是你總是這樣,帶著來寶上山下海地亂玩,他才一歲你就這麼弄,等以後長大了,豈不是真要成猴子了。你還帶著他往泥堆裏跳,拿著爆竹去炸河,衣裳髒成那個樣子,還是棉服,根本洗不了!”
薛延,“那就扔了唄。”
阿梨被他氣得不出話,伸手搡他肩膀一下,轉身就要走,薛延低低笑著,精準勾住她指給拽回來,用鼻尖蹭她的臉,低聲問,“真生氣了?”
阿梨本憋著,但被薛延用力吮了下唇瓣,還是忍不住笑出來,捂臉,“離我遠些,一股子腥味。”
薛延挑眉,“還不是為了你洗手作羹湯。”
阿梨捧著他的臉往遠推,薛延死皮賴臉又蹭回來,兩人玩鬧一會,額上都滲出汗。薛延兩腿叉開坐著,把阿梨放在大腿上,一手摟著腰,另一隻在人家耳垂上捏來捏去。
魚盆礙事,他長腿一踹給飛出了一丈遠,裏頭的水嘩啦啦灑了一地。
阿梨看得一陣無力,歪頭問,“薛延,你,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是不是要帶著來寶變成兩隻髒猴子?”
薛延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上,當下反問,“不在了,你要上哪兒去?”
阿梨一滯,“這不是關鍵。”
薛延,“這就是關鍵,你要去哪裏?你不能離開我們的,哪也不許去,去了也得我陪著,要不然就你這身子骨,定是要被欺負的,我豈不是要心疼死。所以你就隻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由我牢牢守著。”
阿梨,“我不是想問這個……”
薛延摟著她耍無賴,“你的這個如果根本不存在,這問題沒意義,我不回答。”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了好久,阿梨根本辯不過薛延,等到馮氏再帶著來寶出來,爭論終於停止。薛延把她被揉亂的頭發重新梳好,而後拍拍她的背,溫聲道,“去罷,早些回來。”
阿梨笑起來,蹲身摟著來寶親了親,又與薛延擺擺手,到門口去與馮氏上了車。
車夫揚鞭,軲轆轉起來,馬車漸行漸遠,沒一會就剩了個點。
薛延彎身將來寶抱起來,長歎一口氣道,“就剩咱們爺倆咯,做魚去!”
那時候,薛延的心中還是平靜安和的,他本以為,那就是個再平常不過的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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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水寺是寧安的第一大寺,以往時候,阿梨也與馮氏來過許多次,輕車熟路。添香火錢,敬香,尋師父求平安符,又去拜了釋迦牟尼像,兩人做的不緊不慢,但也隻用了一個多時辰而已。
一切都順風順水,但沒想到,剛踏出了大雄寶殿,便就碰見了邱雲妡。
羅遠芳因罪問斬,這事在明麵上與邱家沒什麼牽連,但暗地裏邱雲妡所受影響卻頗大。她與這個弟弟交好多年,一直盼著他以後能出人頭地,等接掌邱家後能與她再續恩惠,可現在羅遠芳莫名其妙就死了,邱雲妡這十幾年的功夫和心血就相當於白磨了,心中的怨氣是極濃的。
再者,拋開其中利益關係不談,羅遠芳好歹也是和她叫了那麼多年姐姐的親弟弟,血脈相連,心傷之情也是有的。
可羅遠芳的死確實是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誰,邱雲妡氣不過,便就把矛頭對準了薛延。
一是因著在羅遠芳死後,寧安的解元就成了阮言初,這是薛延的親舅子,她覺著憤憤不平。二則是因為舞弊這事的抖出歸根結底還是薛延請的那出《西廂記》,邱雲妡恨屋及烏,一腔怒火都泄到了薛家。
之前兩個月,她也不時過去織衣巷找找茬,有時候遣仆婦來,有時候幹脆親身上陣。
薛延以不變應萬變,俱都是避而不見,讓夥計笑臉相迎,好吃好喝地供著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邱雲妡連撒潑都找不著理由,好似拳頭捶在棉花上,輕飄飄使不上力,反倒憋了一肚子氣。
但無論怎樣,她與薛家的梁子是結下了,還結得顯而易見。
現看著阿梨和馮氏走出來,她眼睛一瞪,抬步就想過去刺兩句,舒舒早上被宋老夫人罵出的火兒。
但阿梨眼睛掃過她,連停留都未曾,好似看不見似的,笑盈盈地挽著馮氏的手腕就往外走。她內裏穿了件珊瑚色的裙子,外套純白色大氅,領口處絨絨的毛邊貼著臉,一顰一笑俏麗宛若少女,而步態婉約嫻雅,多有大家風範。
薛延以往就告訴過阿梨,若是哪日倒黴碰上了邱家那個大女兒,一句話都不要,連理都不要理。
於是阿梨便就目不斜視,與馮氏一起款款走遠了。
被忽視的羞怒,再加上女人嫉妒心作祟,邱雲妡的喉嚨裏的那股子火更旺了幾分。
旁邊的丫鬟怯生生地問,“夫人,咱們回家去罷?老夫人該等急了,午時還得一起吃團圓飯的。”
邱雲華狠狠瞥過去一眼,“多嘴!”完,她眼看著阿梨與馮氏離開的方向,鬼使神差地又吩咐了句,“跟上。”
正月十五上元節,來雲水寺祈福的香客不在少數,整個院子裏黑壓壓擠滿了人。阿梨身子還是比一般人要弱一些,臉頰都累紅了,馮氏也有些喘,兩人便慢悠悠走到藏經樓的底下,尋了個地方坐好,歇歇腳。
邱雲妡帶著兩個丫鬟也跟著到了這,在牆拐角的另一側坐下。
兩人離得不遠,話聲聽得清清楚楚,隻是互相瞧不見。
藏經樓僻靜,遠離了殿內的嘈雜,許久都瞧不見一個人影,上午的陽光斜斜地擦過房簷灑下來,陰影正好落在阿梨腳尖處。阿梨輕笑一聲,探腳碾了碾那道明暗分屆的線。
馮氏瞧見,將她的帽簷往下扯了扯,無奈道,“怎麼貪玩起來了。”
阿梨,“來寶就喜歡踩影子,我總陪著他玩,也學會了。”
馮氏頓了頓,忽而道,“你再給他添個妹妹,來寶便就不會這樣調皮了。”
阿梨訝然,偏頭去看馮氏,對上那雙笑意盈盈的眼,臉倏地便就紅了。
她抿抿唇,低聲,“薛延不想要。”
馮氏道,“你聽他的做什麼,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等你真的懷孕了,你再看他的樣子,怕不是要高興得躥到房頂上去。”
阿梨笑了,問,“真的會嗎?”
馮氏,“那是自然的,兒女雙全,福氣盈門,粉雕玉琢的姑娘,想想都覺著可愛,再者,來寶有了妹妹,長大了也不會寂寞。但話回來,生不生還是要你們自己決定的,你們夫妻倆的事,怎樣我都覺著好。”
阿梨彎著眼去拉她的手,輕輕晃了晃,“阿嬤最好了。”
她們這處高高興興的,但轉角的另一端,邱雲妡快要咬碎了後槽牙。
她這次來雲水寺,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求子。嫁到宋家已經快一年,她卻連個孩子的影兒都沒見著,宋家家大業大,最看重子嗣,她雖是知府之女,但無一兒半女傍身,在強勢霸道的宋老夫人麵前仍舊是抬不起頭來。家中妯娌見了她,明麵上不什麼,背後卻竊笑著嘲諷,她是不下蛋的老母雞。
再聽見阿梨與馮氏的對話,邱雲妡心中又酸又慕,指甲都要掐進手心裏,半晌沒話。
又過了好一會,太陽已經快要升到正中央,丫鬟怕真的會遲了飯點,再惹老夫人生氣,鼓起膽子又喚了句,“夫人,咱們回家吧?”
邱雲妡抬頭,側耳聽著那邊動靜,阿梨與馮氏也已經起身,正要往山門走。
她一言不發站起來,眯眼道,“繼續給我跟著。”
下山的路極窄,且彎曲複雜,隻容兩輛車並肩通過,還都要勒著馬緩緩走。怕路上出什麼意外,薛延不僅請了一個車夫,還請了兩個仆婦跟隨,隻是進寺的時候人太多,阿梨沒讓她們跟著。
車廂裏四人有有笑,並沒有人注意到身後還有輛馬車緊緊黏在後麵。
眼看著前麵再轉個彎就要走上直路了,邱雲妡卻忽然出聲,命令道,“讓車夫撞上去。”
兩個丫鬟被嚇得花容失色,連忙阻止道,“夫人,盤山路兩側就是懸崖,太危險,您別衝動!”
邱雲妡,“我又沒要撞死她們,你就讓車夫輕輕撞一下她們車尾,嚇唬一下便就成。”
她的心裏是有盤算的,現在已經快要下山,兩側懸崖不過一丈左右,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人,再了,隻是嚇唬一下而已,出不了什麼事。且到時候她的馬車定也會受損,她還可以借此要挾薛延一番,一舉兩得。
丫鬟搖頭道,“夫人,這太危險了,咱們不能這樣做。”
邱雲妡撩開簾子瞧了瞧外頭,眼見著馬車就要轉彎,她心中著急,直接一巴掌甩到丫鬟臉上,罵道,“讓你做你就去!”
丫鬟被她的大力掀翻,後背猛地撞在車門上,車夫往前趔趄了一下,手中韁繩攥緊,馬受驚揚蹄,下一瞬便就不受控製地衝向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