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和慢吞吞直起腰,“嗯”了聲。
韋翠娘眉梢一挑,有些認命地了句“那行吧”,而後就從袖裏掏出一個錢袋子,“啪”的一下給扔到了書桌上。胡安和低頭盯著那個珊瑚色絲綢麵料、繡著百蝶穿花紋樣的錢袋子,在心裏默默念叨著“有錢真好”。
他伸出手輕輕捏了捏,裏頭飽滿觸感讓他心頭一跳,胡安和咽了口唾沫,問,“這怎麼也得三兩銀子吧?”
“三兩六錢。”韋翠娘有些不高興,蹙眉冷聲道,“你先別惦記著我的錢,把信寫好了才是正經事,要不然,你一文也得不著。”
胡安和“哦”了聲,木呆呆坐下,把疊進包裏的紙又給掏出來,鋪在桌麵上展平。
他在心裏頭念叨著,這女人和女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能這麼大呢?
阿梨性子溫柔意,話輕言細語,眼裏總帶著笑,讓人看了就心裏頭舒暢。麵前這位,不別的,腦袋上叉著的那個金簪子就能把人眼睛給閃瞎,一張臉麵無表情,話音裏冷嘲熱諷,撲麵而來的全是冰碴子。
胡安和覺著冷,他攏了攏衣領,又往手心裏哈了口氣,問,“姑娘,您這是要寫什麼啊?”
韋翠娘坐在他對麵,看著胡安和那行雲流水的一套酸秀才動作,抿了抿唇,在心裏默默給他打了個標簽——一個迂腐的讀書人。
她半垂著眼皮兒,涼涼道,“我要寫和離書。”
胡安和的筆掉在桌上,白紙上暈出了好大一塊墨漬,韋翠娘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怕他接下來問東問西,幹脆把事情經過全都言簡意賅給講了一遍。
冷美人話不多,寥寥幾語,但胡安和連蒙帶猜,倒也聽懂了。
她是新嫁娘,夫家姓劉,住在寧安。她家裏算是個富商,爹爹有錢但是沒學識,一直很羨慕那些出口成章的儒士,再三思量後,給獨女擇了個讀書人的夫婿,十前歡歡喜喜給嫁了過去,希望女兒女婿能好好過日子。
但是沒人想到,冷美人剛拜完堂進了洞房,婆婆便就告訴她,“你夫君今夜不能宿在這了,因著他堂哥半個月前去了,新媳婦還沒進門,按著族裏規矩,今日就一並成親了,你夫君要兼祧兩房。”
兼祧兩房,這意思就是,兩房的繼承人都是他,他得憑著一己之力,把兩房的香火都傳下去,開枝散葉,發揚光大。
所以,冷美人剛一進門,上頭就多了個姐姐,名義上叫著嫂子,卻要和她共侍一夫。
婆婆盯準了她遠嫁,家中親人都不在身邊,自己柔弱女子帶著兩個丫鬟,隨便怎麼欺負都還不了手,出言很是不遜。話裏話外都告訴她,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你就乖乖吃了這個悶虧罷!
講到這裏,胡安和手指攥著袖子,看著韋翠娘的眼神有些同情。畢竟同病相憐,不免惺惺相惜。
韋翠娘半眯著眼,問,“你為什麼這麼看我?”
胡安和尷尬笑了笑,道,“沒事,你繼續。”
韋翠娘懶得理他,理了理袖子,繼續道,“我能咽下這口氣嗎?不可能!我是個講道理的人,但有時候道理講不通,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我砸了他的家,鬧了他和新嫂子的洞房,然後收拾了行李,帶著兩個丫鬟就騎馬回了家。”
胡安和眼裏的悲憫漸漸散去,轉成了驚恐,“你一女兒家,怎麼砸的?”
韋翠娘道,“我時候體弱,我爹請了個師傅教我習武,後來身子才漸漸好起來。”
胡安和喉頭有些澀,“你習的什麼武,能這麼大能耐?”
“無非刀槍棍棒一類,但我使的不太好,愧對師門。”韋翠娘忽而笑了,“可也沒什麼關係,我力氣比較大,一掌下去能拍斷兩塊青石板。”
胡安和開始後悔為什麼要接她這單生意,早知如此,就該好好在家裏待著。
薛延脾氣再爆,好歹有阿梨在旁看著,不能對他下太大狠手,現在看著對麵這個冷美人,胡安和心中不無絕望地想著,怕是就算他死在這裏,也沒人來給他收屍了。
韋翠娘,“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胡安和深吸一口氣,眼神左右亂瞟,卻是不敢再落在韋翠娘身上。
看他終於老實了,韋翠娘稍顯滿意,才又道,“我這次回來是借著三日回門的名義,但卻是不會再回去了,隻寄一封和離書給他們,從此一別兩寬,江湖不見。隻是怕我爹會不允,所以先斬後奏,你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