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掌櫃正站在賬台前頭算賬,把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他沒想到薛延來得這樣早,被夥計喚了幾聲才看向門口,愣了一瞬,隨後便堆起笑臉,迎出去道,“喲,真是貴客,有失遠迎,還望莫怪。”
薛延撣了撣衣角,頷首道,“您客氣。”
韋掌櫃哈哈一笑,隨後比了個“請”的手勢,“薛掌櫃,咱們樓上話。”
上一次薛延帶著阿梨來宴春樓賣柳籃,差點被夥計給攆出去,這次倒是待遇尊貴。韋掌櫃吩咐人開了個位置最好的單間,坐北朝南,采光極好,晨光從窗子外照進來,楠木地麵都泛著光。
龍井是新泡的,撲麵濃濃茶香,韋掌櫃一手托著袖子,親手給薛延斟了一杯,笑問,“昨個一夜,薛掌櫃考慮如何?”
薛延淡笑著道謝,而後道,“考慮好了。”
聞言,韋掌櫃喜上眉梢,“薛掌櫃果真是少年才俊,辦事利落爽快!”他抿了口茶,豪爽道,“你便就開個價,隻要不過分,我韋某人絕不還口。”
“您誤會了。”薛延頓了頓,“我不賣。”
聽他那涼淡語氣,韋掌櫃一口濃茶差點從鼻子裏噴出來,他幹瞪著眼,好不容易把嘴裏東西咽下去,麵有怒色道,“你這是耍我?”
“不敢。”薛延換了個坐姿,肘彎拄在桌麵上,兩手十指交叉抵著下唇,“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換一種交易方式。”
韋掌櫃怒意仍在,他冷哼一聲,連笑都懶得了,盯著薛延道,“你看。”
薛延,“我不把菜譜賣給你,但我們可以供貨,腸粉最重要的就是醬料,粉皮誰都能做,但醬是精髓所在。我們把醬汁做好,提供給你們宴春樓,要求是從中分二成利。”
二成利不是個數目,十文中可分得二文,一兩銀子就是分得二錢,一百兩銀子便就能賺得二十兩。
薛延把目光放得長遠,盯的是宴春樓未來的收入,想要從中分一杯羹。
韋掌櫃“騰”的一下站起來,被氣笑,“果真是長了個好腦子,竟還算計到我頭上來了,我真是看了你。”他眯著眼,傾身與薛延對視,輕聲道,“年輕人,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貪心不足蛇吞象。”
薛延將身子放鬆下來,往後靠在椅背上,點了點頭,“但我還聽過一句,叫無商不奸。”
他含笑道,“商人無利不起早,算計著賺錢,沒什麼好可恥的,韋掌櫃不也如此?”
“薛延,你最好明白一點。”韋掌櫃負手站著,麵色不善,似是下一瞬就要揮手趕人,“這菜譜不隻是你一個人有,若是我真的豁出去銀子要買,並非得不到。咱們便就把話挑明了,我決心花大價錢從你這裏淘方子,不過是看中了速度,我在臨縣的酒樓就要開業,想要快些上新菜,僅此而已。而如果你刻意抬高價,我也大可以拒絕,賠本買賣,我不做!”
薛延問,“怎麼就是賠本買賣了?”
韋掌櫃冷笑,“怎麼,都現在了,還想把我當傻子哄?你想從我店裏漁二分利,我看似還賺了八分,但主動權在你手裏,我就是個被你擺布的傀儡,萬一哪日你不想做了,卷家跑了,我到哪裏去喊冤。再者,你真覺得,這菜方能值那個價錢?”
薛延笑了,“韋掌櫃今日脾氣可真是大。”他伸手將窗子打開,雨後晨風吹進來,杯中茶水微微蕩起波紋,“您吹著風,消消氣,聽我。”
頓了頓,薛延又道,“腸粉產於廣東羅定,與隴縣中間隔著兩條大江,幾千裏路。就算你一路快馬,也要三個月才到,來回就是半年,這代價就不大?退一步再,你要從我這裏買方子,假使我真的賣給你了,你就能做出那個味道來嗎?”
韋掌櫃眼中神色不定,沉聲問,“你什麼意思?”
薛延,“舉個簡單例子,紅燒獅子頭的菜譜滿大街都是,但是京城騰雲閣的味道,沒有一個人能模仿得出。”
“嗬。”韋掌櫃似笑非笑看著薛延,微微頷首,饒有興味道,“你繼續,我倒要看看,你能將此事出什麼花來。”
“咱們講道理,有理有據才能服人。”薛延手指敲了敲桌子,又道,“再退一步,就算你家廚子資聰穎,悟性過人,真的將菜做出來了,那你就不怕被人偷師?隴縣三大酒樓,宴春樓,全聚名與福香樓,全聚名的掌櫃原本就是福香樓的廚子,這不是什麼秘密。而把大價錢淘來的菜譜交給個廚子,你就真的沒什麼憂心?”
韋掌櫃舔了舔下唇,問,“但騰雲閣開業至今二十年,裏頭廚子仍舊老老實實不鬧幺蛾子,你怎麼解釋。”
薛延輕笑,“騰雲閣的幕後掌櫃是恭親王,你是誰。”
韋掌櫃喉頭一梗,半晌沒出話。
薛延抿口茶水,又道,“其實若你細思,若我將醬料供給你,你所承擔的成本也少了許多,工序也更簡單。我分走二成利,你省了八分麻煩,這並不虧。至於你所擔心的我會卷鋪蓋走人,這個咱們可以立個契約,到官府去備案。如此一來,你我二人都有保障。”
話落,薛延笑眼看向怔在一邊的韋掌櫃,輕聲問,“您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