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卯時剛過便就醒過來,屋裏頭不似以往那樣以有了亮光,反而黑漆漆的,與夜裏幾無差別。她聽不見外頭的聲音,但能嗅到空氣中淡淡的濕腥氣,覺著許是下雨了。
薛延昨夜喝了酒,睡得沉,一條胳膊環在阿梨頸下,頭埋在她肩窩裏,微微打著鼾。
阿梨有些擔憂,她看見窗子被風吹得左右晃動,怕外頭風雨過大,想要起身去看看。薛延察覺到她動作,皺著眉將她往懷裏攬得更緊一點,啞聲道,“做什麼去?”
阿梨拍拍他手臂,輕聲,“我去看看有沒有下雨。”
薛延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另一隻手腕搭在額上,嘟囔著,“下就下,有什麼關係。”
阿梨聽不著他話,以為他移開是同意了,便就坐起來,伸手去拿疊在炕尾的外衣披上。剛了兩句話,薛延清醒不少,他惺忪掀開眼皮,瞧見阿梨動作,打個哈欠坐起來,從後頭抱住她腰,下巴枕在阿梨發旋上,像個黏人的孩子。
阿梨無奈,反手摸摸他亂糟糟頭發,溫聲道,“你鬆開我,先睡著,我待會就回來。”
薛延拉過她的手,在手心上寫,“起夜?我陪你去。”
阿梨搖頭,笑,“都卯時啦,該起身了。”她每日都是這個時候起,到了時間便就自然會醒,沒出過錯。
薛延有些意外,他透過窗紙看外頭黢黑色,本以為是夜裏下了暴雨,現在看來,這雨許是下了一夜,而風還沒有平靜下來的意思。他抬手捏捏眉心,扶著阿梨肩膀讓她躺下,自己則跳到地上去,摸黑尋了盞燭燈。
蠟燭燃起,屋裏終於有些光亮,阿梨側臥著,把被子拉到下巴處,視線追著薛延走,看他搓搓胳膊,撂下門鎖,飛快推門出去看了一眼。外頭氣比想象中要惡劣得多,勁風挾著雨,幾乎一瞬就把薛延給打得濕透,他急忙把門合上,抖了抖沾了雨水的裏衣,幹脆脫下來扔到一邊,低聲罵了句,“什麼狗玩意兒。”
他赤著上身,扯了塊帕子隨便擦了擦,而後捏著耳朵往炕邊跑,阿梨被逗笑,伸手將被子掀開一角,方便薛延鑽進來。被窩裏暖呼呼的熱氣,薛延把阿梨摟在懷裏,雙腿夾著她的腳,緩了會才舒了口氣。
白露過後便就是秋分,一場秋雨一場寒,但沒想到今年的寒意來得這樣快。前半夜還能吃冰葡萄,現在穿著單衣都覺著冷了。
薛延麵著阿梨,和她打商量,“要不咱今個歇一日,不去店裏了?”
阿梨微仰著頭看他,還沒話,就聽見外頭一陣急匆匆腳步,然後是猛烈的拍門聲。胡安和哆哆嗦嗦站在外麵,聲音都帶著顫抖,“薛延,薛延,廚房門底下漏水了,我被子都給淹了,你給我開個門,我進去暖暖!”
薛延氣得不行,他坐起身,對外頭吼了句,“等會!”再幫著阿梨把衣裳穿好,才扯了外套去接胡安和。
阿梨跪坐在炕上把被褥疊好,擺在炕櫃上,隻留條薄毯子蓋著腿腳。隨著門開,一陣疾風卷進來,阿梨捂著鼻子打了個噴嚏,薛延聽見,抬腿踹了胡安和一腳,低低罵,“早知道就不該讓你來,你的事情還真是多得很。”
胡安和委屈巴巴的搓著胳膊,“我也不想啊,誰知道忽然下這麼大的雨。”
薛延去箱子裏翻了件厚點的外套給阿梨,剛披在她肩上,又聽見胡安和在身後像隻綿羊一樣在叫,“薛延,薛延,我衣裳都濕透了,你去給我拿件幹爽的罷!”
薛延翹著一條腿坐到炕沿上,耷拉著眼皮不理他,胡安和換了個姿勢蹲著,又重複叫了幾遍。
阿梨看懂,笑著推推薛延後腰,溫聲道,“你便去給他拿件,要不然就凍病了。”
薛延站起來,手指惡狠狠點點胡安和的位置,認命地去勞碌。
胡安和看出來,有些事求阿梨比求薛延要有用得多,況且阿梨性子和氣好話,不似薛延凶巴巴。
他抹了把鼻子,衝著阿梨慢慢道,“梨花,咱們今個不開店了,成不?這樣大風雨,還是在家裏睡覺來得好。”
阿梨頷首笑,“也好,反正也沒什麼客人回來,不如歇一。”胡安和眼睛一亮,嘴一張剛想樂,就聽見阿梨又道,“但是還是要去一趟的,順子不知道今日不開店,他性子樸實,肯定會去,不能讓他一直在那裏等著。”她撐著炕沿起身下地,“我去弄些吃的,你們也給他帶一份,平日裏都是在店裏吃早飯,若是不給他帶,順子節儉,定是會餓這半日的。”
順子是結巴的大名,他自幼喪父,母親又哭瞎了眼,好不容易把他給拉扯大,母子二人的日子一直過得貧苦。因著話磕絆這個毛病,街坊鄰裏一直都喚他結巴,都不知道他本名竟還挺文雅好聽,叫倪順。當初店裏招人時阿梨問過次,而後便記在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