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把找出來的外衣扔給胡安和，又去拿了把傘，護著阿梨去廚房。
早飯簡單好做，熱幾個饅頭，切些鹹菜，再煮鍋清湯便好。馮氏年紀大了，腰腿有毛病，到陰雨時候會疼，起得稍晚些，阿梨讓薛延把飯菜送到馮氏屋裏去，再撥出一份放食盒裏，才上桌吃飯。
阿梨給薛延盛了碗湯，想起什麼，囑咐道，“風太大，打傘沒什麼用的，倉房裏掛著兩件蓑衣，待會我去找出來，你們穿那個。傘也帶著，到時候給順子用。”
薛延點頭應著好，阿梨笑起來，拉拉他衣角，湊過頭去輕聲，“記得把我的鐲子也帶回來，昨晚回來太急，我給忘在櫃子裏了。”
昨日是市集，馮氏抽了空帶著阿梨去逛街，姑娘家總是愛漂亮的，阿梨沒什麼別的首飾，馮氏便就要她將那個鐲子戴上了。阿梨鼓鼓嘴，和薛延聲道，“我以後可不敢再戴那鐲子了，一路走著可怕有人偷，一直捂著護著，心驚膽戰，還怕它碎掉。阿嬤帶著我選了個新的，往後就戴那個，掉了也不會特別心疼。”
薛延樂起來，掐掐她耳垂道，“放心吧，忘不了，定把你的寶貝鐲子給捧回來。”
胡安和耳朵靈得很，他看著人家夫妻恩愛，心裏又酸又嫉妒，恨恨咬了口饅頭，嘀咕著，“有傷風化。”
薛延睨他一眼，懶得理。
快到店門口時候，辰時過半，風雨沒有半點變的趨勢，反而愈刮愈大，胡安和身量不低，但讀書人文文弱弱的，遠不及薛延結實，要在後頭扯著他衣擺才沒被吹跑。若放在以往，這時辰已經光大亮，現在仍舊漆黑如夜，街上沒有幾家開門的商戶，門口的酒旗招牌俱都隨著風在空中飄，發出刺啦啦的聲音。
胡安和忽然就想起了西遊記裏陀螺莊的蟒蛇精，那個妖怪就經常變成一股黑風到村中抓人，景象就與現在一般無二。
他有些害怕，戳戳薛延後背，心翼翼問，“你現在，有沒有鬼？”
薛延回身冷冷道，“有你個大頭鬼。”
胡安和噤聲。
薛延手裏提著盞昏暗的燈籠，裏頭火光搖搖曳曳，他走到店門口，轉身看了圈，一眼就瞧見縮在房簷底下的結巴。相比於其他十三歲的少年，他身材更顯瘦些，擠在門柱與牆壁之間的縫隙裏，靠著柱子的那點寬度遮擋風雨。現在頭涼了，手指在外頭多呆一會都會冷得有些僵硬，結巴隻穿著件薄衣裳，大半都被打濕。
薛延皺皺眉，走過去拍拍他臉頰，輕聲道，“起來，別在這兒睡，會凍病。”
結巴懵懵地醒過來，看見是薛延，倏地笑起來，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水，脆快道，“沒，沒事的。”
因著口齒不清，他怕多了會招人煩，總是盡可能地少話。
胡安和已經把門打開，薛延拍了拍結巴的背道，“進屋去罷，你阿梨姐姐給你帶了早飯。”
結巴有雙很漂亮的眼睛，總是黑亮濕漉，像隻鹿，聽見這話，他更高興，笑著，“謝，謝謝阿梨姐姐。”
胡安和嘿的一樂，回頭點了下他腦門，“這次的話得還挺利索。”
結巴笑眯眯的，用力點點頭，他看著桌上的食盒，舔舔唇，仰臉與薛延道，“哥哥，我，我能不能不在這裏吃？我，我想給帶回家，我娘還，還沒吃飯。”
薛延正把碗筷拿出來的手頓了下，他偏頭看了結巴一眼，又將東西都放回去，“成，隻是菜不是很多，怕你們不夠，待會把火生起來，你再做點什麼回家給你娘罷。”
結巴搖頭，“不用麻煩，夠，夠的。”
薛延看著他的臉，忽然覺得有些心酸，許是經曆坎坷太多，自己把苦難都走了一遭，再看到還努力在泥濘裏掙紮的人，不自覺就會憐憫同情，想要多幫一點。
薛延，“去做點吧，把今日的份都帶出來，也省得你們再燒火了，頭不好，回家後便就別出門。”
薛延不像胡安和，一捧哏逗樂地笑哈哈，他對著阿梨溫柔和氣，百依百順，待旁人就沒了什麼表情，看著便就不好相處，結巴甚至有些怕他。現在聽他這樣，結巴心中歡喜，也就不再推拒了，興奮地道，“謝，謝謝哥哥！”
薛延眼中溫和不少，回身衝著胡安和道，“你去把火生起來，讓他烤烤火，衣裳都濕了，這樣下去要生病。風太大，傘也沒什麼用，我去看看有沒有賣蓑衣的，一會兒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