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和正在背書,見下人帶著薛延進門,手指動了動,示意旁邊的丫鬟去給倒了杯茶。
薛延掀袍落座,掃了眼他在讀的書,《公羊傳》。
胡安和很矜持地捧著書,眼角都未掃他一眼,態度很高傲。
茶很快端上來,普洱而已,但這不是胡安和故意苛待,胡家現在的狀況,與以往不可同日而語。
薛延抿了口,率先開口,道,“那日胡兄出手相助,薛某心懷感激,昨夜剛至家門,今早便就來拜訪。”頓了頓,他又,“記起胡兄愛文墨,特買文房四寶相贈,略表謝意,以往你我間多有不快,還望胡兄不要記恨。”
胡安和終於肯抬頭,先是假惺惺地擺擺手,道,“薛兄客氣了,鄉裏鄉親,互相關照是應該的。再了,還要送甚麼禮,我們讀書人不講這些的,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薛延彎唇笑道,“胡兄心胸寬廣,實在令人佩服。”
胡安和就是個迂腐的酸秀才,這你來我往的官場話他不來,薛延佩服他,胡安和的嘴開開合合半晌也沒接出下一句。風從窗戶吹進來,他桌上書頁飄了飄,丫鬟過來給用鎮紙壓上,胡安和腦筋一轉,這才想起接下來該什麼,問,“阿梨的病有沒有好些啊?”
薛延道,“多謝胡兄關懷,內人身子漸好,隻聽力仍損。”
“還是聽不見啊……”胡安和眼中惋惜,,“你可要好好待阿梨。”
薛延被他那酸溜溜的語氣膈應了下,他擰了擰眉,但記掛著胡安和的恩,沒別的,隻“嗯”了聲。
胡安和有些不好意思地喝了口茶,吞吞吐吐,“其實,我還挺羨慕你們的。”
薛延問,“羨慕什麼?”
“就,郎才妾意,金童玉女,舉案齊眉什麼的。”胡安和悵然若失,“我第一眼見到你們時候,就覺得你們很般配。”
聞言,薛延不禁笑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胡安和也跟著他笑,有些驕傲道,“不過以後就不必羨慕了。”
薛延挑挑眉,“哦?”
胡安和竭力壓製著自己的眉飛色舞,低聲道,“我下月就要成親了。”
薛延手指敲著桌麵,回憶了下,問,“與江主事家的女兒?”
胡安和糾正,“是江知府。”他道,“江主事前幾升遷了,做了河東知府,河東是好地方啊,地大物博,人口也極多,江知府前途無量。玉蓉幾日前還與我通信,待嫁過來後,如我明年能中舉,可到河東去她爹爹手下做官。”
薛延眯了眯眼,總覺得他這話裏有哪處不對勁。
但胡安和情緒高昂,接連喝了兩口茶水,仍舊笑得喜不自勝,與薛延道,“你,這是不是我做好事太多,有了好報?你看你,你以往多混蛋啊,指著鼻子罵我,我呢,我不計前嫌,還能在這客客氣氣與你話,我是不是有點善良?”他點點頭,重複道,“我太善良了,你不分青紅皂白打了我一頓,但我還幫了你那麼大忙。”
胡安和笑盈盈的,“老對我還算很不錯。自我離京起,玉蓉就沒聯係過我,我本以為這親事算是黃了,但誰想到,上個月竟收到了江知府的信,與我父親敘舊,還定了婚期。下月初三,吉星高照,好日子。”
薛延也笑起來,與他拱手道,“恭喜。待你成親時,我定厚禮相送。”
胡安和奇怪看了他一眼,,“娶妻之人就是不一樣,連笑都多起來了。”話落,他又擺擺手,“送禮便就不用了,你也沒幾個閑錢,還是留著給阿梨治病罷。”
薛延正色道,“還是要送的。”
“隨你。”胡安和往後靠在椅背上,問,“回來後有什麼打算嗎?”
薛延,“預備盤個店麵,做些買賣,胡兄可有興趣?”
胡安和大手一擺,鼻裏哼出口氣,“不可能!”他捏著筆在薛延麵前晃了晃,,“看見了嗎?筆!我可是讀書人,就算要賺錢,也是得走仕途,士農工商,做生意這種事,我是不會碰的。”他語氣加重,吐出個字,“俗!”
薛延單手撐著下巴,坐在那裏靜靜看著他。
胡安和道,“你本也是個讀書人,生在大儒之家,怎麼也淪落到那種需要沾染銅臭氣的地步了呢,你就不覺得羞愧嗎?”